不过他知道,此刻他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正转身欲走,却看见一个人影踉踉跄跄跑来。
令狐专几步迎上去,认出那人是皇帝专门派到凤翔监视朱温的探子。
“你怎么回来了?是凤翔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令狐专的脸色明显警觉且不安。
凤翔来的探子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上马不停蹄,声音被喘息声割裂的断断续续:“朱温……兵变了……梁军已经……在来的路上……”
“什么?!”令狐专像被雷劈了般脸色剧变,十万火急,他想也没想就折身向皇帝禀报:“梁王已然发难。陛下,我等誓死效忠陛下!”
相比于令狐专的紧张激动,帝王却显得平静的异常,只是握笔的手暗自握的更紧了些。淡淡道:“知道了,退下吧。”
四月的夜空高远澄澈,璀璨星空如同一盘高深玄妙的棋局。
我抱着一坛梅花酿坐在含元殿的屋顶上,放眼望高远夜空下整座长安城。灯火万点,却不是安乐祥和的万家灯火。而是战场上燃起的烽火。隔得太过遥远,听不见厮杀声,只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黄泉业火映红半边天空。
今夜的大明宫安静的就像月亮上的广寒宫,清辉冷冷,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良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在我身后停下来。不用回头就知来人是墨白。
我无限遐想地望着远方,遥远天际就像浮起一幅幅幻象般,勾开往事之窗。
“你十七岁那年第一次带我来这里,也是这样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我们一起喝你酿的梅花酒,一起谈论着来生,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地方真高,高到可以看见全天下。”
他没有说话,静静坐到我身边,和我肩并肩放眼远眺。
我唏嘘感慨一声:“真是往事如烟,日子过得真快,仿佛发生在昨天的事,一眨眼。再一看,都已经过去整整百年了。”
我偏头望向他,他今夜依旧一席玄黑锦袍,花纹繁复。墨发翻飞,手中握着红梅折扇,蓝玉扇坠静静挂在上面。
他的眉眼那样好看,是我看了长长百年也看不够的温柔。
脚下的大明宫,纹窗朱帘,绣幕锦帏。画栋雕梁,飞甍碧瓦,此刻全都沉浸在一片死寂当中。我轻声问:“宫人们都安全离开了?”
他依旧静默,无声地点点头。
我也略微点了点头,眸子里的惆怅旋即荡漾出一丝笑靥:“这座大明宫,如今终于只属于你和我了。”
良久,他的手掌附上我的手,紧紧握住,我看了看他,与他十指交缠,他的眸子依旧没有焦点地看向远方:“姐姐,这许多年和我一起,你开心么?”
“湛……湛儿……”
我被他神情里的痛色感染,声音颤抖起来。
他偏过头来看我,眼神中的冷静沉着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握着我的手轻轻晃了晃:“你一直想念阿祚,今夜就去河中找他吧,令狐专已经备好了马车在正阳门等你。”
我挣开他,拼命的摇头:“我不走,你不是说都已经安排好了么?明日朱温进宫的时候我就悄悄躲起来,不会被他发现的,等你处理好事情以后,我们再一起离开不是更好么?”
“不可以。”他铮然打断我。
我被他眉眼间的决然震慑,不敢再说什么,小心翼翼瑟缩着:“我留在这里会拖累你吗?”
他不再说话,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望向远处火光丛丛。
我咬咬牙,扯住他的衣角:“你别生气啊,我、我依你就是了,其实我挺想去河中的,真的。河中……在哪里?离长安远不远?”
他有片刻微怔,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同意,伸手指着东边,那个连灯火的亮光都看不见的远方,手指依旧那么修长好看。
“我和阿祚一起在河中等你,事情解决之后,你就会去河中找我们,是不是?”
“嗯。”良久,他也只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我并不希望他再去找我,因为,我就要死了。我一直瞒着他,瞒的太辛苦,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能感受到,今夜是我在世间最后一夜,破裂的魂魄已经支撑不到让我看到明天的日出了,那么趁这个机会离开他,也是好的。
我将梅花酿斟满两只酒杯。强颜欢笑:“我与你在帝王陵里结发为夫妻,却连合卺酒都没喝,真是遗憾!”
他愣了愣,偏过头来时我已把酒杯递到他面前。
星光照的他眉清目秀。风度翩然,他接过酒杯,与我手腕抵着手腕,手臂相互交缠,杯中琼浆一饮而尽。他放下酒杯,执我双手,四目相对。
合卺为夫妻,
至死不相离。
来世重逢日,
再话嫁娶期。
他缓缓揽过我的腰肢,微低了头,薄凉的唇印上我的唇瓣,我缓缓合上眼睛,星空之下,天地之间。除了他温暖的怀抱和亲吻,再也不剩其他。
我爱着的这个人,无论如何也想要追随的这个人,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他相拥相吻。
长久的拥吻后,我的唇稍稍离开他一些,双臂环上他的脖子:“你说过要陪我一起看三生石上你我三生三世的故事,我会在三生石畔等你,来世你可千万要赴约。”
他将我更深地送进怀抱,嘴角终于扬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不就是三生三世么,我去寻你就是了。”
我顺势舒适地偎在他怀中:“说得倒轻巧。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