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有一座枯骨台,自下而上皆是由森森白骨垒成,九知微喘着登上枯骨台的万阶白骨后,看到长离的玄色袍角被呼啸的大风吹得鼓胀。
他似是在交待着什么事情,他面前的魔将用很憧憬的眼神将他望着,并一边点头一边应是,魔将的眼风不经意往后一瞥,就瞧见了裹着狐裘披风的她,略咳了声,对长离道:“君上,破军神君来了。”
长离转过身来,她的身影一入眼就像开出了花,他大步走过来将她抱起,九知很抗拒与他这样亲密,但长离死死锢着不让她挣开,她想了想便又作罢,如今同长离撕破脸并没有什么好处。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长离的臂弯中,问道:“薄朱寻到了吗?”
长离道:“快了。”
这听起来很是敷衍的样子,九知又问:“快了是还要多久。”
“就是快了。”长离漫不经心地道,随即将话头转了去,“怎么想到要出来了?这里风大,怕将你吹着,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披风是带着兜帽的,长离抬手将帽子翻过来戴在她头上,柔软的发顶被覆住,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长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嗯了声:“知道。”
她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还剩多少时日?”
他神色益发温柔,轻声道:“知道。”
那张稚嫩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悲哀的神色,她伸出小小的手,压在他胸口,声音低低地:“既然你都知道,强行吸收十三圣物的力量,没有心玉石从中调和,你的魂魄已濒临崩溃,快要被圣物中的邪力所吞噬,这些后果你在当初想过吗?”
他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是啊,我都知道。”
九知蓦地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激怒,拔高了声喝道:“长离!这不光是你会死的问题,你还会将六界都拉着与你陪葬,归于混沌之中,你就不能冷静一下吗?”
“你觉得我现在不够冷静吗?”长离眼中是缱绻的深情,语气温和而平静,“但我等不及了啊,破军……”
像是有悲伤的浪潮席卷而来,他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战栗:“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将你唤醒,只有这样,你才能够醒来。”他埋下头去,用前额抵着她的前额,“你不愿意将你的心交给我,那死劫无可避免,我只能提前将你唤醒。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是想毁了六界,却不是为了我自己,当初是这六界拖累了你,我只要将这四海八荒拉去与你一同陪葬,你便再无所顾虑了。”
“你疯了!”九知咬牙切齿,长离眼角掠过飞扬邪肆的神采来,他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被她惊怒交加地躲开,长离愉悦地笑道:“你一早便知道我是个疯子,那为何还要将我从血海中救起来?”
他浑不在意她这幅孩童模样,拨开了白生生的狐毛去舔她的耳垂,呢喃道:“你看,你当时若是放生我在血海中自生自灭,那就没有如今的事情了啊。你和朝良也会是一对眷侣,他枯守着紫微幻境中的那一树白梅万万年,终是能等到你的归来,又或许他移情别恋,你又另觅新欢,当回你那高高在上的神君,渡尽众生,受世人敬仰。总之没有我,你该是多么的圆满。”
眼底盛着殷红的光,他弯起唇角:“可是我又怎会容许你的人生中没有我,你既然救了我,那就要对我负责啊,若不是因为你的怜悯与仁慈,我也不会继续苦捱在这世间,受诸般苦难折磨,爱而不能得,恨而不能忘。你让我经受这样多的痛苦,让我怎么能够放过你?”
他的声音越发地低沉蛊惑,像是只开在冥界的彼岸花,妖异馥郁:“所以我决定,我得不到你,也要拉着你与我一同毁灭。”眨了眨眼,“这样,你不就永远都属于我了么?”
九知有些齿冷,咬紧了牙槽,枯骨台上的风从她耳畔呼啸而过,像是夹杂着万千亡魂的哀鸣,她的神色渐渐软了下来,再看向长离时已是格外的平静,她开口道:“如此,你便开心了吗?”
“嗯?”长离缓而轻佻地看向她,她喉头哽了哽:“长离,生而在世,并非只能为自己而活,你还需要顾虑很多东西,比如薄朱,再比如那些安生于魔界将你奉若神明的子民,你的随心所欲会将他们都卷入一场无妄之灾中,你真的忍心吗?”
“他们重要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他的笑容里蕴满了病态的执着,“我要和你一起死,又怕你在我死后再度重生去寻别人,我便只有将这天地都倾覆,才能将你囚在我身侧。”
多么温柔的语气啊,却瘆得九知骨寒,她咬紧了牙关,只觉得牙槽尽头都在泛酸:“你不该是这样的。”
“那我该是怎样的,”长离稍稍扬了声,满目柔光地看着她,“朝良为善,我为恶,朝良为光我为暗,这不是在最初就定下的事情么。”
九知小小的身体突然僵住,长离微微眯起了眼,他的声音缓而慢,像是被风洞穿的山石:“你也早就知道,不是吗?我是他涅槃之后的那一抷灰而已,他踩着我的灰烬飞上九重,而我只能堕入血海中饱经轮回之痛。”嘴角的笑像是饱蘸鲜血般,艳得刺目,他讥诮地笑道,“难道你当初救我,不是因为这个么?”
自己拼命隐瞒的辛秘被昭然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九知面色一白,长离尤为喜欢看到她的失态,但凡事关朝良,她总是这般,这让他恨得骨骼里都漫出痛来,像一把刀剖开了血肉,从白骨上刮下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