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tiseo节目海外拍摄的先行部队,姜直灿这时坐在k11航班的机舱内。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云层,俯身驶向la国际机场。云层中含着凝而不坠的水汽,如同压在人心头的铅石,一路随行的阳光,在临近la的时候,忽然消失了。
黑压压的阴云横亘在机场上空,像是调画板上的冷色调,将整片大地涂得阴沉惨淡。无论是候机楼上高高飘扬的旗帜还是地面上披着深色雨衣的地勤工,在这样的光景中竟都给人弗兰德派抑郁画幅的背景一般的错觉。
姜直灿从舷窗收回视线,眼中的瞳仁如晕开的墨色,透出霜草般的哀鸣。
是美国啊,这儿,他想。
某种自登机伊始便在心底翻滚的情绪,在飞机着陆,天花板中播放《月光边境》时,终于炸裂开来,强烈而不可抑制地摇撼他的身心。
他低下身,脸色变得苍白,抬手捂住脑袋。身边的随行人员很快喊来空乘,是一位甜美可人的小姐,动作干练的检查与简单询问过后,她做出了呼叫救护车的举措。
姜直灿吃惊地摆手拒绝,得到的回复却是他被判定为重度晕机,需要即时前往医院接受相应治疗。姜直灿感到堂皇,可内心情绪的低落与此刻身体确实存在的虚弱,让他难以做出有力的辩白。身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见状,安慰他十一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对于初次经历的人来说,晕机实属正常,不必感到难为情。
“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姜直灿苦笑。
“部长nim,社长让我做你的助理,照顾好你的身体就是我的工作职责之一。你现在都这副模样,怎么还不听大家的劝呢?”说话的是一个刚毕业进入新博的员工,由柯秋澈指派,作为姜直灿的随行助理,而跟着他一块进入tiseo节目组。
她的名字是在韩国很少见的单名,叫做千宁,有着一头黑而亮的头发,喜欢绑成马尾,额前则是细碎的刘海,干净利落,透出都市年轻白领独有的气质。她还极喜好眼镜,虽然本身并没有近视,但随身背包里常备三五副不同框架与镜式的漂亮眼镜,被她当类似眼睫毛、唇膏一类的装饰品而存在。
比如这会,她便戴着细架圆镜的铂色眼镜,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过清澈的平光镜牢牢盯着姜直灿,对于这位自己年轻的上司的不配合,而觉得懊恼委屈。
“我没有,我只是,真的没大碍,下飞机到酒店休息一会就好了。”姜直灿说。
“那去医院休息不也一样,还更有效也更快恢复呢!”千宁反驳道,“再说我们又不负责具体拍摄,就算去医院住两天,也不耽搁节目拍摄的事宜,干嘛要强撑着现在就去酒店······身体抱恙地跟着,反倒让大家觉得碍手碍脚也说不定呢。”
千宁最后小声嘀咕,姜直灿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倒没追究她这番有点儿逾越的吐槽。事实上,千宁的年纪比他要大两岁,但在职场上,他作为千宁的直属上司,自然是以他为尊。
千宁察觉到姜直灿看她的这一眼,吐了吐舌头,见他没有追究刚才她言语失措的错误,便又朝他露出可爱的笑。两人其实才不过认识几天,对于彼此的脾**好都还在一个了解摸索的阶段。当然,对此更费心思的自然是身为下属的千宁,一个不能密切了解自家上司的职员便不是一个好职员,这是千宁一贯坚持的职场原则之一。
刚才有点冒失的语言,说是失误倒也可以看做是一个千宁对于上司姜直灿脾性的小小试探。目前来看,情况良好。这让千宁心情不错,而且一个乘长途飞机会晕机的上司,大概还会有不少弱点吧?
她抿嘴微笑,平光镜反射下的脸庞认真又带一丝狡黠,等她回过神来时,忽然发现姜直灿已经起身走了,那位空乘小姐站在他身旁,正领着他往舱口走去。
“等等我!”她解开安全带急匆匆跳起来,追了过去。
白色的救护车安静地停在出口,迈步靠近的姜直灿忽然脚步一错,停顿下来。
“怎么了,部长nim?”千宁奇怪地问。
“没什么。”姜直灿摇头,盯着前方的救护车,踌躇片刻重新走近。
救护车在两人上车后呼啸离去,tiseo的工作人员则先行出发前往酒店。姜直灿被要求躺在推床上,身披白色大褂的白人医生给他做了检查,随即挂上点滴。他确实晕机了,从身体的诸种症状来说,空乘小姐的判断与应对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救护车里弥漫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千宁在和医生交流,两人的声音不大,隐约如夏日午后石子落在池塘的叮咚声,骚动人的耳鼓。车厢两侧打着明亮的灯,白色的内壁纤尘不染。
姜直灿闭上眼,略微侧过头,此时鼻间闻到的,耳边听见的,眼前看见的,都让他感到一种窒息的眩晕。手背挂着点滴的地方有些凉。他默数数字,等待救护车抵达终点,脑海中模糊的画面则如被海潮不断推往岸边的漂流瓶,随着时间,愈来愈靠近,愈来愈清晰,仿佛在瓶口打开的刹那,会有砰得爆炸。
他咬住轻微哆嗦的嘴唇,眉心处是倔强的愤怒,似乎要瞪大眼,再看一次那悲剧的降临。幸好救护车及早停下,到达一处附近的私立医院。姜直灿在下车的时候却意外摔了一下,针头脱出带过一抹血色,他嗞了一声,轻吸口冷气,捂住冒出血滴的手背。医生讶异地扶住他,奇怪他的症状怎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