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吧。”何知微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双深不见底而清澈纯真的眸子暖暖的望着她,一直望着,不肯移开。
何知微深知林家境况不好,他只想给她温暖,却又怕她发现,极力去掩饰:“这豆绿色的披风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正想做件新的,又怕我娘不愿意,如今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把这件送你,改天我就能穿新的了,再说,咱们都是兄弟了,这披风算得了什么?你若不好意思,把你的铜盆送我好了。”
豆绿色绣五彩如意披风,足足值二十两银子。
一个铜盆又值什么呢。
五彩如意披风摊在圆桌上,上头石青,艾绿,青白,水绿,湖绿几种颜色交织重叠,披风领口缠金线,绣金色飞鸟,飞鸟展翅,栩栩如生。便是披风的带子,也是雪白的锦缎制成,两端串金珠,金珠上雕刻着虫鱼,金珠累累,金光耀耀。
便是晨起朝阳初生,亦或傍晚夕阳西下,霞光飞升或是暮霭沉沉,也不及这披风来的耀眼夺目。
这么奢靡的披风,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林氏一看见这披风,便欢欣鼓舞:“秦公子闷不作声,不料如此有心,竟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只当他瞧不上咱们,没想到……他肯认错,你便原谅了他吧,只当以前的事没发生过。”
“娘——”林柠溪轻轻抚摸着披风上的刺绣,秦玄昭肯向人认错,地球非得倒着转。
林氏小心翼翼的折披风,折好后放在茶盘里托着,而后去给林柠溪的父亲看。
林柠溪的父亲许久不曾睁眼,别说是托东西给他看,就是托塔李天王来了,他也未必能瞧上一瞧。
林柠溪本以为母亲会把披风放进衣柜里收着,谁知林氏竟把披风放在祖宗牌位跟前,还拜了两拜。
一排一排的祖宗牌位,高高低低的香火,供的都是林家的列祖列宗。牌位前摆放一碟儿白馒头,一碟儿果子,都是新鲜的。还有一只肥硕的鸡冒着热气,若不是母亲林氏在,林柠溪非得揪一个鸡腿下来好好嚼嚼。
林家虽不济,对祖先却不敢怠慢。
林家先祖倒也有出类拔萃的,据说有人做过礼部尚书,有人做过三品主司,还有人做过四品侍郎,但到林柠溪父亲这里,风水就变了,别说做官了,连个进士也考不中的。
牌位后面的画像,有的穿红黑两色锦绣袍服,有的穿暗黄色绣棕水纹深衣,或是胡须髯髯,或是胡茬青青,或是舞着圆锤,或是拿着书卷。或是坐着,或是立着,都一样的神采奕奕。
这些先祖的画像,已经摆了许久,开始泛黄了。
“柠溪,你跪下。”林氏先跪到蒲团上,又叫林柠溪跪下磕头。
“娘——”
林柠溪还没磕头,林氏却已争先恐后的磕了三个:“祖宗在上,柠溪她不是男孩,无法给林家继承香火。”
林柠溪不语。
林氏抹抹泪:“祖宗在上,当年我一直许愿,求祖宗保佑我能生一子,以求光耀林家门楣……”
“娘,你不是想给我生个弟弟吧?”
若真这样,那可真是半夜哭妗子,想起来一阵子啊。
“别插嘴。”林氏抹抹泪:“可惜,常录的身子……常录卧床许久,近来急转直下,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柠溪,你还不跪下。”
林柠溪只得跪到蒲团上:“求祖宗保佑我爹。”
“娘求的不是这个。”
“那求祖宗保佑我娘生个弟弟。”
“唉,你如此愚钝,怪不得秦公子瞧不上。”林氏抹抹泪:“你爹都快死了,你还惦记着生弟弟的事吗?我让你跪祖宗,是因为你爹就快不行了,你是林家唯一的女儿,难道你忍心你爹死不瞑目?你跟秦玄昭的婚事,是你爹跟秦伯通秦老爷商议定的,你若不能嫁进秦府,你爹怎能咽气?”
“娘,我若嫁进秦府,我爹就咽气了?”
“当然。”
“那我更不能嫁了。”
“柠溪,你听娘的话,你跟秦公子指腹为婚的事,不能不作数。”林氏苦口婆心。
林柠溪跟秦玄昭的亲事,秦家人早就不想作数了,自己的母亲还极力挽留:“柠溪,你爹就快要死了啊。”
“娘,我爹不是没死吗?”
“就快死了啊。”
“我爹死不了。”林柠溪从蒲团上站起来,心想着别人重生都开了挂的,或是会武功,或是会调香,或是懂医术,怎么自己一条也不占呢,倒也占一条,自己美貌,可美貌有什么用,秦玄昭都不用正眼看人,她长的或是美貌,或是瞎子瘸子,有什么区别呢。当然,美貌也救不了自己的爹。
她不想嫁,她爹不能死。
是了,百药堂。
当她赶到百药堂的时候,何伯仲正训斥何知微,他一天大部分光阴都用来训斥何知微了,于是出口成章还不带重样:“出门一趟,把好好的披风弄哪去了?倒是捡了个破盆回来,你出门是收破烂去了?”
“我说老爷,你也消消气。”赵花容十分淡定:“知微出去,能捡个盆回来不错了,总比两手空空强吧?”
何知微点头。
横竖他爹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即使听进去了,也改不了。
他小时候,倒也去过几天学堂。
学堂里的先生是位老学究,有一次,学堂里温书习字,那时候何知微的字写的还算端正,先生便写了批语,回府以后,何伯仲看到宣纸上的批语,便把何知微训了一顿:“你都跟谁打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