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官员,同样也是有经验的,心知不好,抱着他就拖着往高处走。
士兵和官员,几乎是将颜时忍和太子拖行的,好不容易拖上了高地,还没喘口气,便看到上游水位高出十多米的水龙冲了过来。
数百百姓和士兵,此时还在下方,他们还没来得及撤离。
太子最后大喊:“快跑……”最后一个字没喊出来,水已经将人淹没了。
他呆呆的看着澎湃的大水,软倒跪在地上,其他官员见他跪下,也跟着跪满了山头。
“啊!”他抱着头痛苦大喊,那么多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全没了,全没了!
颜时忍也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大水,明明已经控制了,明明已经大功告成,只要好生维护,堤坝明明还能守护这片土地好几年。
只要将最后一个堤坝建好,剩下的就是让朝廷送来秧苗种子,送来灾银,帮助灾民重建家园,就结束了。
为什么?哪里出了错?他是个睿智的人,是个聪明人,但他死也想不到赵弼会自寻死路!
哪怕是诸王,哪怕是那些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余孽,都不会愚蠢的拿百姓的生命谋划什么。
颜时忍长长叹气,此时,他怜悯太子,怜悯自己,数年前,蒋氏治水不当,用一族鲜血来平民愤,这一次,轮到他了。
想起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一心想着改变这个天下,建立自己喜欢的秩序。
现在,终于把自己改进去了。
“殿下,老臣老了,不中用了,你还年轻,御前老臣会担下所有罪责,还请殿下保住颜家一条血脉,小女年幼不懂事,还请殿下加以照顾。”他淡淡的说,仿佛在交代别人的后世,但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不为自己,为那些用命填进去的士兵和百姓。
为,家中老小,她们什么都没做,却要跟着他步蒋家的后尘。
男儿有泪不轻弹,太子此时早已泪流满脸,与颜时忍一样,不是为自己,为的是那数万鲜活生命。
自从他被立为太子后,就幻想过无数次,将来要做怎样一个皇帝。
人的身体不高,视线也不广,耳力也一般,但他却能感觉到,脚下的这片土地,将是自己的一生。
他不求与古时贤君比高,不求名垂青史,甚至不求死后一个好的谥号,只求这片大地,在自己的治下,没有战火,没有支离破碎。
只求,天空之下,孩子不会失去父亲,老人不会失去孩子,妻子不会失去丈夫。
人,一生中,总有些坚持,总有些信仰,总有些目标,他知道自己不能给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只要看她幸福就好。
君父,不能当父亲,所以他没有父亲。
爱人,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他没有爱人。
兄弟,所有兄弟,恨不得他快去死,所以他没有兄弟。
朋友,他有没有朋友?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想要把这片大地治理好的心,现在也已碎成了碎片。
“不,孤能力不足,不能撑起这锦绣江山,社稷还需要您,孤拜托颜老,为大庸选个好的太子。”
“殿下……”颜时忍没想到太子竟被打击成了这模样,“殿下,美人和江山,您爱哪一个?”
美人江山?太子眼里澎湃的洪水慢慢涣散,孙云抚琴的样子在眼前浮现,不说貌美,不说琴艺,抛开这些外在的,与他而言,她是最好的女子。
但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子内心的脆弱,她需要安稳的生活,他给不了。
“自然是爱江山。”有些自嘲,江山美人,美人何时在江山面前赢过?或许有,但在他这里绝对不会,爱一个人能爱多久?
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美人很多,美人会老,美人会变,自己也会变,做不到一生专情,何必要用情之一字去束缚自己和对方。
可是,心好痛。
突然想起那日,还在京城的时候,与霍白川喝茶,他说:“殿下,你知道吗,世上有三不可辜负,一不可辜负父母双亲,二不可辜负自己,三不可辜负情谊。”
霍白川,这个纨绔能知道什么是不可辜负的情谊,“不知这情谊,是何种情谊?”
“让自己卑微的情谊。”他态度依然很不羁,随意的样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后来,他又说,“有种情,可以让你卑微到尘埃里,但尘埃里的你,已失。”
“所以,一品居的蒸鱼不错,殿下也不要要辜负。”
他想,终究是没理解他那时的规劝,终究是辜负了情之一字。
颜时忍呵呵笑起来,没有嘲讽,没有赞同,似乎不表达任何看法。
身边的官员胆战心惊的跪得远远的,二位在商量谁去死,他们还是尽量避开些好,出这样的事,仕途怕是也到头了,只希望莫要像蒋氏那样满门抄斩就好。
“既是爱江山,殿下便好好活着,这江山,还是你的。”他艰难的站起来,招来小厮,在小厮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去。
太子没有走,他依然跪在洪水之前,不说话,不动,谁也没敢去规劝。
赵淑赶到的时候,看到他眼眶是红的,眼眸是坚毅的,但心却被打击得溃不成军,“阿君,我是不是不适合?”
自小,就发誓要用心去治理的天下,已准备用一生去对待的子民,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能做得了皇帝。
“没有,你适合,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