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目中含情,南絮视而不见,单只是缓慢的抽回手。而后推开牟斌的手,凝着他,淡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又能逃到何处。大人既唤奴婢掌事。便该知道,奴婢生是都人,死亦是宫里的一缕游魂。”
“不走难道留下来等死吗!”牟斌禁不住发问。
南絮依旧从容,不紧不慢的言道:“牟大人或许不知,奴婢的父亲是景泰、天顺年间的佞臣门达,母亲是服侍周太皇太后的都人,奴婢是他们二人私.通的结果,生来便是做都人的命,不过是太皇太后见奴婢可怜,将奴婢收养在宫里。可奴婢是罪臣之女。始终是戴罪之身,是以奴婢,每时每刻都做了等死的准备。而今若要死,反倒能解脱了。”
牟斌斥道:“活着不好吗!为什么偏偏要寻死觅活!”
南絮未语,牟斌迟疑了片刻,继而又沉声道:“难道仅是因为江离走了……”
听言南絮漠然,良久方才淡淡道:“对。”
牟斌怔住,久久才回过神,缓缓站起身,回了牢门口定定的站着。只道:“你若是不走,那我也不走。”
南絮再不曾言语,她同牟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彼时似乎不言不语,两条命却已牵连在一起,只是这样的光景,终究是太短暂。
短暂到,仿佛下一个瞬间。便要天各一方,阴阳相隔。
张均枼出了乾清宫,便坐着马车出了宫,直奔北镇抚司衙门(锦衣卫亲军都督府)。
下了马车,张均枼便直接去往锦衣卫狱。这锦衣卫查办的素来都是朝中大员,想不到如今南絮竟也下了锦衣卫狱。
锦衣卫狱把守甚是严密,就连看守狱门的力士(锦衣卫旗手卫)都齐齐排列了数十人,更莫说狱里头,想必是力士四处分散,守在要害之处,恐怕连只苍蝇都难以逃脱,更别说是南絮。
不过想来南絮也并无要潜逃的念头,因为她知道,张均枼定不会对她不管不顾的。
张均枼方才至此,还未曾打算进去,那最靠近狱门的两个力士便已齐齐抬臂交叉两把绣春刀生生的拦住她的去路。
这张均枼原本心里头便有火气,因这一下,便更是不悦,张均枼抬眼见这两个力士放眼平视前方,对她却是视而不见,这便发了火,斥道:“让开!”
那两个力士仍旧是仿若未闻,张均枼这脾气一向执拗,见他们二人均不为所动,当即抽出横在身前的绣春刀,抵在右手侧那力士的脖子上,耐烦不住的说了最后一遍,“让开!”
谁想那力士仍无动于衷,张均枼一下没忍住,心下一横,便以那绣春刀抹了力士的脖子。
力士倒地,旁人并不惊惧,单只是见右手侧的一个力士横跨了一步,站到了他的位置,继续把守,而后立于左右两边的两个力士一路小跑上前,一声不吭的将尸体抬走。
张均枼见此情景不由得怔了怔,回首望着那两个力士抬着尸体渐渐走远。彼时牟斌在里头也已听到了动静,出来见是张均枼,便唤了声:“娘娘!”
听唤张均枼回首,冷着脸问道:“姑姑呢?”
“在里面,”牟斌亦是有些许冷淡。
张均枼见了牟斌自是不会再有所顾忌,上前将他推至一边,这便极是从容的进了去。
随后便是一股腥臭与糜烂的味道扑鼻而来,叫张均枼禁不住干呕,张均枼抬手掩住口鼻,鼻中嗅得的依旧是那股恶臭。若说张均枼闻不得这味道实属娇生惯养,那眉黛吐出污秽之物,便再无法解释了。
再朝里头走,见到的种种便更是怖人了,只见墙壁上到处都挂着刑具,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这每一样,都叫人不寒而栗。
张均枼见到南絮时,南絮仍是抱膝坐在墙角,虽面无表情,可在张均枼眼中,她却是蜷缩成一团,看来叫她极是心疼。
牢门未锁,张均枼便直接进了去,南絮一见张均枼至此,心下不由得便是欣喜,连忙起身迎接,唤道一声“娘娘”,便欲福身作揖,却被张均枼扶起,只听张均枼道:“姑姑莫再如此多礼了。”
“这要本宫情何以堪……”张均枼目中闪过一丝黯然,南絮却微微一笑,道:“娘娘言重了。”
张均枼开口正欲言语,侧目却见牟斌一直跟在她身后,便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是,”牟斌拱手,“卑职告退。”
“姑姑受苦了,”张均枼说着,两手一直扶着南絮的手臂,只是那轻轻一碰,南絮忽然像是吃了痛一般急忙挣脱,张均枼不免一惊,抓住她的手抚开她的衣袖,只见她手臂上极是明显的四条血痕,那血痕极深,远看像是抓的,细看方知这是用尖锐之物划伤的。
“这是怎么回事!”
南絮抽回手臂,道:“瑾瑜的指甲里有血肉,凶手的手臂上必定是有抓痕的,娘娘,此案不可深究,就到此为止吧。”
“那姑姑呢!”张均枼皱着眉,道:“难道就要当这替罪羊吗!”
“娘娘,”南絮一如既往的镇定,道:“陛下叫奴婢下狱,不过是以儆效尤罢了,想必不过两日,奴婢便可毫发无损的回去了。”
“姑姑这也只是猜测,倘若陛下不念旧情,对姑姑处以极刑又当如何!到时本宫岂不是要愧疚死……”
南絮强颜欢笑,噗笑了一声,言道:“那不是还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