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袁香竹辗转难眠的时候,楼下的赵展煜也一夜无眠。
他和衣仰躺在床上,张着一双黑黑深深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表情凝重。袁香竹与他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反复回放,清晰明丽,宛在眼前。
他们在朋友婚宴上初次相识——
那一天的雅竹真是漂亮。一头披肩波浪卷发,一袭纯白拖地长裙,略施粉黛,浑身上下散发出浓郁的浪漫气息,娇媚迷人。不知是谁踩上她的裙摆,她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到迎面过来的赵展煜身上。赵展煜手一伸扶住了她,她长长的发际扫过他的鼻端,一缕醉人的芬芳直沁他的心脾,那一刻,他醉了,痴痴地看着她那一张姣好的脸,呆若木鸡……
他们的初次约会——
播放着轻音乐的茶座里,他们谈笑风生,一点也不陌生,好像是结交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自若自在。
他当时不知讲了一个什么笑话,笑得雅竹一口咖啡喷出来,喷了他一身。然后她忙不迭地起身为他擦拭,嘴巴仍是没有收敛地笑,全然没有淑女的矜持与娇羞,那么率真那么那么随性。
他向她求婚——
因为他出身贫寒,与她门不当户不对,他们遭到她家族的极力反对。尤其是她母亲,竟申明要与她断绝母女关系。她牵起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栋别墅。后来母亲终是拗不过女儿,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他在婚礼上大声喊出他的誓言,要呵护宠爱她一辈子……
后来他们有了爱的结晶,健康可爱的小乐乐,儿子的到来让他对她的爱中又添了一份感激。他们一家三口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引来各个方向的艳羡的目光,曾经是多么幸福美好、其乐融融。
可是现在,他要跟她离婚!必须离婚!没有理由地离婚!
……
隔壁的袁香竹跟他一样,和衣躺着,盯着天花板。
就在这个晚上。她好像经历了要一辈子才能经历完的种种,也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懂得了许多。
生活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美好。二十六年来该要考虑的问题,她到今天晚上才开始思考。
她就要和乔以安结婚了。却对宋绍荣恋恋不舍;桀骜不驯的乔以安居然能违背自己,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她一直认为幸福美满的姐姐却要离婚了;婚姻可以没有爱,离婚却是因为爱……
她该长大了,该帮着姐姐分担一些事了。
想到乔以安,她就恨不得立即跑过去扇他。只悔恨当时没有扇回去,便宜了他。他算什么?居然对她动手?现在她越发确定要嫁他,管他什么爱不爱,就要把他囚在自己身边,囚他一辈子。
你们两个就守着柏拉图式的爱情!
乔以安呢?
出她房门后,往办公室的路上遇到柳云夕。明天的授牌仪式,他要代表袁雅竹致辞,稿子临时交给她来写,想不到她效率还真高,这么快就写好了。
一看见柳云夕。他窝在心里的火就灭了,展一个清明的笑:“这么快写好了?”但是柳云夕还是察觉到他的异样,盯他几秒,还是问了:“你怎么啦?跟谁生气?”
“没事。走,去看你给我写的发言稿。”乔以安淡淡一笑,朝办公室走去。
柳云夕跟在他后面,一句话也不说,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你真是才女,文笔这么好,做个老师太委屈了。该当作家啊。”乔以安盯着电脑屏幕,由衷地说。
“你满意就行。”柳云夕回道,身子一动就准备走了。
“云夕——”乔以安叫。
“嗯——”柳云夕看着他,期待的神情。
“听宋绍荣说。学生主持是你班的上官妍儿,司仪也是你们班的,你都安排好了吗?”乔以安问。
柳云夕期待的神情渐渐消失,漫上的是深深的失望,她颔首微笑,轻声应道:“早都安排好了。再见!”
乔以安明白,她在期待什么。他在她面前就像一个透明体,她一眼就能把他看穿,让他无处遁形。正如他一眼就能看进她心里一样。但是,就算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深深的失望,他也是不会开口说出一个字的。因为说出来,是比失望更让人难过的忧与痛。
“再见。”他轻阖双眼,微笑相送。
柳云夕走后,他伸一个大大的腰,再大大地吐一口气,感觉轻松多了,才又把稿子看了几遍,感觉差不多后关了文档。拿起桌头的授牌流程看起来,一项项看下来,脸上慢慢展出满意的笑来。
宋绍荣干德育确实不错,有思想有魄力,任何工作交给他,都能做到一呼百应,有条不紊。而且他好像是故意把更多的机会给了柳云夕和她班上的学生,似乎就是为了讨好他。
乔以安想到这里,嘴角一钩,心里说道:“什么时候都不忘给自己挣人脉,真是人精。”心里这么说,还是很欢喜。
正欢喜着,冷不丁想到了刚才在香竹房间的一幕,一张脸马上沉下来,乌云密布。
他怎么也没想到,香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想到他们很快就要成为夫妻,朝夕相对了,心里那个难受,就像哽着一块大石头,上不了下不去。静默几分钟后,他才惊觉早已下了晚自习,明天事情很重要,早点休息。
可是梳洗完毕躺到床上后,袁香竹失控的样子又进入他的脑海,搅得他一点睡意也没有,越强迫自己入睡,越是清醒。不久,柳云夕也闯进来,与袁香竹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他更是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