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满场死寂。
慌乱过后略显狼狈的王公子弟,皆是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向花屏风后的兰沧王。
包括怀中正躺着受伤的谢贵妃的天子。
谢相大惊失色,喝了一声“休得妄言。”实则,这句不走心的斥责非但没有起到替陆蘅洗脱罪名的作用,反而是火上浇了一桶油。
功高震主,刺杀君王,谋逆逼宫,这些皇权最忌讳的词语,无疑在这个惨淡收场的宫宴末尾,无情地指向了那个手握最高兵权征服天下的男人身上。
一场突如其来的剧变,还没来得及离开安康殿的薛妙妙和容夫人,俱都僵直着身子停下来。
逼仄的对峙和沉默中,有白衣素身而起,挺拔的身姿在满目荼蘼之中,带着几分萧索。
那厢谢贵妃在天子怀中呻、吟痛苦,容夫人眸中似有什么划过,那一刻薛妙妙分明看见了她想要开口求情的模样,但终究是欲言又止,没有替他辩解分毫。
心中冷了下来,平素一个个俯首攀附的朝臣们,都在此时保持了沉默,明哲保身,没有任何人敢出头说话。
良久,肃帝淡淡问,“陆卿于此事有何看法?”
陆蘅眸中如古井无波,“微臣听凭陛下决断。”
薛妙妙始终一动不动地凝着他,此时此刻,胸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激荡起伏,亲眼见这一场鸿门宴,才终于真正体会到了政权斗争的残酷。
分毫之间,便要人性命,已然有谢贵妃血溅当场。
身为帝王,对于有人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做手脚,已然龙颜震怒。
“如此,在真相查明之前,就要先委屈陆卿在慎居宫住上几日了。”
天子到底还是给兰沧王留了后路的,没有将他压入慎刑司,而是幽禁慎居宫,已算恩赦。
但只有薛妙妙知道,对于如陆蘅那般骄纵之人而言,鞭笞和脱了衣服再鞭笞,又有什么分别?
不论调查结果如何,只怕今后,君臣再不能相安。
--
谢贵妃的外伤由梁院卿亲自着手治疗,也因为谢贵妃护驾有功,让原本沉寂许久的朝霞宫一夕水涨船高,成了天子的炙手可热。
肃帝为表示嘉赏,一连在朝霞宫宿了三日。
冷落了容夫人。
其实从事发后,薛妙妙心里是在怪徐怜的,她从前口口声声地思慕着陆蘅,但却没有勇气站出来替他说一句话。
然后冷静下来之后,便也理解了她的苦衷。
事后经查明,的确在兰沧王的酒樽里,查出了天仙子的毒性。
只是单凭这一点,不足以证明陆蘅并未策划行刺案。还需要更加充分的证据。
据梁院卿回太医署透露出的消息,说这一箭射的很显,再偏一寸就会刺入肺腑深处,铁刃锋利,足足刺破了三层织锦,若非那谢贵妃恰好在内里着了件陛下赏赐的绞丝镂金缕衣,只怕会有性命之虞。
彼时正在角落里心神不宁地配药的薛妙妙,却将这句无心之言记了下来,私下打听才知,那金缕衣是陛下当年征战时赐给谢贵妃的,用以护身。
虽然谢贵妃对外宣称感念圣恩,时常穿在身上思念陛下,不禁又博得了三两点天子垂怜。
但,炎炎夏日,穿三层织锦而且还有一件繁杂的金缕衣,不会太别扭了么?绝非是一句顾念圣恩就可以解释通的。
这件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通过层层关系打点,又因为在太医署平时踏实肯吃苦,倒是得到了梁院卿的提携,准许她跟着入刑部大牢查案,此次安康殿行刺案,明面上看证据充足,案情明了,似乎坐实了刺客是玉骑营所出的论断。
然而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只怕再不替兰沧王翻案,幕后推手很可能就会顺藤而下,造出更多“铁证”来。
彻查此案,由谢相牵头,分别集结了刑部、吏部的各级官员。
而在一众官员中,吏部侍郎亦在其列。
行走在刑部的地牢中,薛妙妙满心颓丧,她忍不住问尉迟恭,“如此破绽重重的刺杀,其中暗藏的玄机,难道皇上就毫无所觉么?这嫁祸陷害的手段,实在不怎么高明。”
尉迟恭停下脚步,脸侧正映着石壁上的一炬火把,他反问,“薛大人认为何种手段才算高明?”
她一愣,一时语塞,“这个时候了,亏你还有闲心说这些…”
尉迟恭暗中的笑脸,不再有平素的温润,而是有领薛妙妙不熟悉的凌厉闪过,“谋略从来就没有手段高低之分,只有能不能准确地直击要害。我反而觉得这次的手段很是高明,因为他击上了天子的唯一软肋。”
渐渐彻悟,薛妙妙的声音轻不可闻,“天子的软肋,就是将军的功高盖主。”
是啊,多少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警醒世人,何为飞鸟尽,良弓藏,也许陆蘅早就料到狐兔死,走狗烹的结局,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他近来称病,便是有心避开风口浪尖,薛妙妙隐隐觉得,陆蘅看似冷血嗜杀,实则却是个极其通透之人。
他的心里,只怕早已看透了其中的尔虞我诈。
为何一想到他那张时而冷厉非常,时而又极其腹黑的面容时,薛妙妙的心头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
深深地,就像是玫瑰花的刺,刺破了指尖的疼。
站在昏暗的地牢里,薛妙妙一贯清纯柔和的眼眸中,薄上了异常坚定的神色,她提出了一个让尉迟恭不敢相信的提议。
她想要开棺验尸。
“他们认为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