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很快,他又改变主意了,“去东配殿吧,那里暖和些,阮荣海你去迎太子进来。”
一直杵在一旁装隐形人的阮荣海,这才出声应喏。
东配殿中,地龙烧得暖暖的。
承元帝坐在软榻上,一旁是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太子穿得极厚,身上还盖了一层熊皮褥子,直到了东配殿后,那层熊皮褥子才被拿了下来,盖在了他的膝盖上。
“皇儿今日怎么有空来紫宸殿?”
其实承元帝是明知故问,太子如今的身子越来越差,平日里除非万不得已从不出东宫大门,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事,且不是小事。
想着和鸾殿前跪着的楚王妃,承元帝不禁面色难看起来,难道太子前来就是为了这事?楚王和太子关系好他知道,但这事……
承元帝心里非常不舒服,他一直觉得太子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思,却没想到最先来拆台的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太子自然看出承元帝的心思,这也是为何他会犹豫再三的原因。不管此事是对是错,父皇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别人来说情还好,唯独此人不该是他。可太子也清楚,以承元帝的秉性,大抵是谁也说服不了,而时间不等人,他才会匆忙而来。
“五弟妹她……”
“今日天气不怎么好,父皇还有政务要忙,皇儿你还是回东宫去吧。”承元帝面无表情地打断太子的话。
“父皇……”太子痛苦一闭眼,随即这抹痛苦之色转瞬即逝,他又道:“五弟妹她年轻不懂事,可皇后娘娘如此,未免也有些太过苛责,这让众大臣知晓后,该如何看待我们皇家?”
即使到了此时,太子也不愿当着面去指责承元帝,而是拿着皇后说事。
怎么看待?
承元帝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被他下意识忽视了,这天下都是他的,他如何做自然不容旁人质疑,且他也不是没酌量的,现成的替死鬼不是已经有了吗?
可这种话他是不会对太子明说的,很多事情具体如何,其实大家都心里清楚,只是不适宜拿到明面上来讲。
“此事你不要管……”
“父皇!”这次是太子打断了承元帝的话,他再也遮掩不住面上的痛苦,道:“孩儿知道父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孩儿,可您让五弟以后如何自处,您让儿臣以后有何颜面去面对五弟?”
“你是君,他是臣,他自然要对你恭恭敬敬的。”
“那您有没有考虑到五弟的心情?为了儿臣,五弟坏了腿,明明天资卓越的一个人,只能与轮椅为伴。五弟看重五弟妹您是知道的,如今五弟妹大着肚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您让五弟如何去想?”
“他不需要怎么去想,你要知道他的存在都是为了你就好。”承元帝僵着声音,强忍怒气。
太子苍白的薄唇翕张一下,“所以,五弟坏了腿,所以,五弟连个孩子都不能有?儿臣何德何能,儿臣何德何能啊!”
最后这两句似乎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道尽了太子心中无尽的纠结与痛苦。
一道森冷的目光射了过来,直到面对太子羸弱苍白的脸,这道目光才迟缓。承元帝有些吃惊的看着太子面上的痛苦之色,怔怔道:“元章……”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太子没有遮掩住自己的心绪,任其暴露在承元帝的眼前。一直以来,太子在承元帝面前所呈现的,便是一张笑脸,一张似乎浑不在意命运对其苛责的笑脸。
有些事情不能说,也不能做,说了做了便会伤人心,可太子实在忍不住了。没人知道他成日里遭受着什么样的压力,不光是压力,还是一种对心灵的谴责。
很久很久以前,太子是希望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一些,因为他知道父皇是这么希望的,从小他便和父皇相依为命,他舍不得离开父皇,也舍不得让他伤心。可如今太子却丧失了这种心情,他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一种折磨,对所有人的折磨……
承元帝面色忽阴忽晴,眼中光芒闪烁不定,最终还是沉声道:“这些事情你不要管,朕自有主张!”
他就知道,父皇永远是这么的固执!既然如此,他只能换一种说法了。
太子抹了一把脸,低声说道:“咱们撇开这一切,都不去看。父皇你有没有想过,五弟他不良于行,即使有人想上前逢迎,又怎么可能是如此大的阵仗。五弟毕竟不同成王赵王,难道您就没有想过其实是暗里有人煽风点火,刻意将五弟架在了火上?”
“还有,你如此对待五弟,难道就一定能保证他心中不会产生隔阂?旁的也就罢了,这可是丧妻丧子之仇。若是五弟心中对您和我产生了隔阂,得利的又会是谁?本来是三足鼎立的局面,如今缺失了一角,失去了五弟的牵制,得意的又会是谁?!父皇你从来乾坤在握,算无遗漏,难道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吗?”
承元帝陷入恒久的震惊中。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看不明白?不,他其实并不是看不明白,只是下意识便忽略了,自上元节那日事后,承元帝就觉得自己心乱了,乱成了一团乱麻……
太子咬牙又道:“即便那孩子生下来,不提他是男是女,也不提其年纪尚幼,有个不良于行的父王,能对什么事情造成干扰,万望父皇明鉴!”
该做的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