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悄悄走近大业十四年十月十六,在这个月圆之夜,注定要发生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事。
酩酊大醉史元爽刚刚在萧皇后的服侍下缓缓醒转。不知为何,这一醒来,突然觉得精神百倍,睡意全无。他有些兴奋地推开萧皇后,坐到了梳妆台前,面对着梳妆宝镜,左手摸上了后颈,细细地端详起来。看着镜子里年届五旬,已然俊美无匹的自己,他突然冒出一句话:“好头颅,谁当斫之!?”
“噔”的一声,萧皇后手中盛着参汤的的水晶玻璃盏掉落在地,玉容震颤,捂着嘴就啜泣起来。她也数不清史元爽这是第几回了。当她第一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受的惊吓不比这轻。她当时就害怕地问:“陛下何出此言?切莫吓唬臣妾。”不料史元爽却轻松地一笑:“贵贱苦乐,更迭为之,有什么好吃惊的呢?”萧皇后当时就以盗贼纷起之事,劝史元爽振作起来。史元爽却铁了心要自暴自弃,便搂着她笑道:“人生天地间,其寿能有几何?现在只管珍惜这良辰美景,纵使日后天地有变,朕亦不失为长城公(陈后主),卿也不失为沈后也!今日快活说今日,想那么多干嘛?”萧皇后见史元爽已经无法自拔,也就心灰意冷了。”
有道是话说三遍淡如水,这样的场景她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烦恼也无用。但是今天她却似乎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祥之感,正要提醒史元爽说时,只听得外面人声喧哗,卫士报说远处起火。史元爽便披衣起身,召来直阁裴虔通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起火喧哗?”
裴虔通是留守宫中负责接应宫外大军入内的,现在大军尚未入宫,不便露出马脚,便道:“臣已经查明,是草坊失火,已经调集人马前去扑灭,请陛下放心。”史元爽这才放了心,回到室内与萧皇后解衣就寝。
那火光正是宇文造极和司马尚等人约定的动手信号。集结在城里的各处叛军望见火光,按照部署纷纷行动,迅速控制了江都的大街小巷,并前往各处府邸逮捕了各家皇亲国戚和为首的朝廷重臣们。
五更时分,天色微明,宇文造极和司马尚率兵从四门杀入行宫,与守护史元爽的千牛卫和大内禁军展开激烈厮杀,很快就突破了他们的防卫,直扑史元爽寝宫。
史元爽被厮杀声吵醒,情知有变,连负责值守的裴虔通都背叛了他,更无人可信。他来不及穿上衣服,带上萧皇后,便一溜烟跑到了安置未分配宫女和幽禁嫔妃们的永巷西阁之中。裴虔通带人遍搜宫中,一时找不到史元爽的下落。宇文造极担心他逃出宫外,便下令完成清场的众军,全部投入宫中,进行拉网式搜索,挖地三尺,不留死角,务必搜出史元爽。
所谓不留死角,当然包括宫中的任何地方,无论可能不可能出现。永巷的东西两阁自然不例外,只不过最晚被搜到而已。在一个宫女的指认下,史元爽终于被带了出来,押到司马尚和裴虔通跟前。
这位曾经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皇帝此时的仪容仪表十分不成体统,毫无帝国最高领导人的尊严。但他还是人倒旗不倒,指着司马尚和裴虔通大骂:“逆贼!朕平日对尔等信赖有加,托以宿卫重任,你等竟恩将仇报!如此狼心狗肺之徒,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你错了,史元爽。”宇文造极带着被俘虏的萧皇后和皇子秦王重皓及裴蕴、虞世基等一干重臣来到他面前,厉声道:“昏暴之君,人人得而诛之!你当初弑父杀兄,篡得皇位,即位十四年来,纵欲无度,倒行逆施,招致天下反叛!你不思振作悔改,竟然在这烟花之地流连忘返,醉生梦死!天下军民,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还有什么资格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我等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哈哈哈哈……”史元爽仰天大笑道,“宇文造极,朕不是个好皇帝,难道你们和死去的宇文晖就是善类吗?当初弑杀先帝,是宇文晖帮朕策划。朕这些年来倒行逆施是不假,尔等未尝不是帮?!天下百姓可以骂朕是个昏暴之君,将朕乱刀分尸,朕都认了!只有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奸佞小人,你们连指责朕的资格都没有,没有!我们都是一丘之貉,朕就是死,也要拉上你们陪葬!等着吧,朕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朕不过是先走一步,朕还要在天上,看着你们这些小人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果然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史元爽昏睡了那么久,死前终于变得比谁都清醒。他说出的这番真话令宇文造极脸色铁青,再也不容他继续蛊惑人心,便喝令众军:“动手!”
“慢!”
宇文造极沉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朕是天子,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岂能让刀斧所污?你若还念十多年来的君臣之分,就为朕留下最后的尊严。那样朕或许会看得起你一些。”
宇文造极想了想,道:“这个倒使得。你到底曾经是皇帝,就给你个体面的死法。给他一条白绫!”
“陛下!”“父皇!”萧皇后带着幼小的秦王哭着扑到了他的脚下。史元爽推开叛军,把两人拉起来,紧紧抱在怀中。这位始终以自我为中心的帝王在临终前,终于展现了作为丈夫和父亲至情至性的一面。他握着萧皇后的手,嘱咐她好生照看年幼的皇子,萧皇后含泪受命,与史元爽深情诀别。
史元爽端坐在龙座上,一条白绫缓缓地套上了他的脖子。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