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唾手可得的美满婚姻,让郑泽慷一盆冷水浇得满心欢喜霎时化为云烟,段婉曦只觉意兴索然,两腿无力,马也不骑,只得信步而行,恍恍惚惚地在大街上迷了路,转了大半个时辰,才满身疲累地回到姐姐家中。迎面便见薛雨晴燕子似的飞奔上来挽住她,一边朝里面叫着:“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无移时,段云娟、苏冰心、杜君雁三女快步迎出,段云娟问道:“你与玄成外出,如何到了晌午兀自不归,倒教我们焦急了多时?”
段婉曦抬头看天,见日头西斜,已然过了未时(两点),这才回过神来,问姐姐道:“我与玄成在积翠亭分别,尚未正午,怎地回来已这般晚了?”
这要问你了。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自己不知道?段云娟三女与薛雨晴相顾愕然,还是苏冰心看她神情,说道:“瞧你这般六神无主,定有隐情。且先用过午膳,休整一番,再慢慢说不迟。”
“也好。”段云娟回头叫来四个家人,吩咐:“叫他们都回家来罢,不必找了。”四个家人领命而去。
段婉曦见状,问道:“姐姐叫谁回来?”
段云娟道:“我在景相府上等你到正午不归,只道归家来了,谁想你又不在,三弟便与孝杰、承范、世昌、无双、雨儿分头去寻,始终没个音讯。适才雨儿在西市上寻了一遭,正待再去别处寻找,幸而与你相遇。”
段婉曦见薛雨晴强打精神,却遮掩不住疲惫之色,心下惭愧,低声道:“是我不好,连累姐妹们为我奔波。”
“回来便好。”段云娟柔声说着,与薛雨晴扶着她进去,先洗了手脸,段婉曦身心疲惫,无心吃饭,倒头便睡。段云娟留薛雨晴与妹妹一同歇息,自己与杜君雁、苏冰心挪到外间,作一处商量起来。
“今日定亲本是大喜之事,妹妹与玄成外出归来,反倒心事重重,不知是何缘故?”
苏冰心猜测道:“莫不是小两口起了争执?年轻男女,为些许小事拌嘴,原也稀松平常。”
段云娟摇了摇头,道:“玄成为人谦和,温润如玉,断无与她争执之理。况妹妹禀性耿直,喜怒向形于色,即便受气,必见怒容于外。”
“大小姐所言极是。”一直沉默不言的杜君雁开口了,“婉曦脸色迷茫,心事重重,必有为难之事。”
苏冰心道:“君雁姐姐沉思多时,想来已猜到八分。却是何事令她为难?”
杜君雁道:“玄成虽非犯怒之人,于忠孝大节,却是毫不含糊。目下虽撮合他二人亲事,其间却有一重大羁绊。定亲之事,君雁缄口不言,便是为此。”
“忠孝大节……”段云娟、苏冰心思索片刻,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莫非为家父/汤公举义之事?”
杜君雁道:“舍此之外,别无难事。景相忠于朝廷,一旦汤公举事,必将反目成仇。玄成虽有卧龙之才,忠义难两全,又如之奈何?”
这倒是个老大难题。段云娟暗自后悔:“倒是妾身一时失算,只顾锦上添花,成全他二人姻缘,倒忽视这一大节。君雁有何良策?”
杜君雁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儿女私情,苍生福祉,孰轻孰重,汤公心如明镜,何需多言?”
段云娟道:“社稷苍生固然重于儿女私情,但要妹妹牺牲心中挚爱,岂非太过残忍?”
杜君雁闭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苏冰心突然说道:“公义私情虽有轻重,却也未见得必舍其一。”
段云娟眼前一亮,忙问道:“冰心莫非有两全之策?愿闻高见。”杜君雁也来了兴趣,向她投去请教的目光。
苏冰心摇了摇头道:“却也算不得甚么高见。以玄成之智,未必便想不着。”
杜君雁道:“愿闻其详。”
苏冰心道:“昔蜀之黄权,苦谏刘璋拒刘玄德,折齿出血;巴郡严颜就擒于张飞,犹言‘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刘璋仁厚,不在代王之下。汤公贤德,比昭烈、张飞何如?”
段云娟、杜君雁都是博览文史的才女,苏冰心提到黄权、严颜,她们哪还想不到,即便是这样视死如归的忠臣,在刘备集团的感化下,还不都诚心归降了?刘璋父子治蜀有方,深得人心,与众叛亲离,烽烟四起的大邢不可同日而语,代王虽然仁厚,终归无力回天。刘备尚且能让刘璋手下的忠臣义士们归服于他,以段思廉的胸襟雄才,又岂能摆不平一个景廉?
杜君雁奋然道:“二位大人(尊称长辈)心系苍生,必能化干戈为玉帛,殊途同归。纵然景相一时执迷,又有何虑?”
段云娟仍有疑虑:“话虽如此,兵祸一交,总不免坏了两家和气,伤了儿女之情,再要治愈,殊非易事。”
苏冰心道:“倘若汤公起兵入京,拥立代王,景相又将如何?”
“拥立代王?”段云娟眼前一亮,登时豁然开朗,便道,“若能拥立代王,不唯景相与朝中群臣拥戴,我父子兄妹,亦皆无愧于心。”
杜君雁也道:“日严寺密议之时,我二人提及代王贤明仁厚,推心置腹,夺他家江山,亦有不忍之心。若能换代而不改朝,收服忠臣之心,实为上策。然大邢积弊多年,四分五裂,非代王之仁可以回天。拥立之举,只可为权宜之计,他日瓜熟蒂落,景相?无话说。”
小小的个人感情问题,三个女子一讨论,竟无意间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描绘出了指引未来发展的蓝图,也算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