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郡那边,班皖两军与戚军悬殊,此战于戚国而言必赢,嬴焕思虑之后,便未多隐瞒雁迟的事,写了详细的经过,着信使急呈雁逸。
几日之后,晔郡大捷的喜讯与雁逸亲笔的回信呈至王宫。
嬴焕无心多看捷报,先接了雁逸的信来看,竹简刚展开,木屐踏入殿中的熟悉声响就传了进来。
他将面前的竹简一叠,抬头看过去就皱眉:“怎么又来了?”
“医官说了,药每日要换两次。”阿追淡泊地抬抬眼,“刚闹过一出大乱子,人人噤若寒蝉,就没人敢管殿下了是不是?”
“……”嬴焕避开她的目光,心虚地轻咳了一声而未言。阿追也无所谓他言不言,走过去将呈着药和白练的托盘往案上一放,坐下便去解他胳膊上原本缠着的白练。
他支着额头动也不动,但侧眸扫了几次都见她冷着张脸之后,终于忍不住低低埋怨:“就是个小伤。”
“小伤你连续几天低烧不退?”阿追形容未改,将旧的白练扔在一边,取了干净的边上药边说,“殿下再不乐意,我也不管了,反正也不是我疼。”
“……低烧不退那是因为赶路累着了!”嬴焕辩道,想想她后一语,又蔫了下去。
他懊恼地又咳嗽了声,说:“没不乐意。”
阿追翻眼瞪他,被他还了个明亮的笑容。
阿追:“……”
他近来好像越来越清楚他怎样时她会拿他没辙了,偏他又本来就生得十分俊美,她硬绷着想生气都生不出来。
换完了药,阿追注意到他的左臂放在案上。姿势有些刻意,展开的广袖将案上的竹简遮了大半。
是雁逸写来的。
阿追了然间神色黯淡下去,静默了须臾,轻声说:“上将军不会回来了。”
嬴焕悚然一惊:“阿追……?”
“这是替雁夫人告罪的奏疏,最后几行请旨罢黜他的上将军位。”阿追回想着占卜中的景象,抑制不住眼底的颤意,“殿下必须准他的奏……”
若他不准,雁逸返回朝麓,会在不久后的一场兵权之争里,因此事变成众矢之的。她看不到想夺兵权的人是如何将此事直接牵到雁逸身上的,没有办法早作安排;而若任由事情那般发展,最后会连戚王也保不住他,他会自尽在府里。
“他……”阿追无力地笑了一笑,“他大概自己也需要静一静,准他离开也好。”
长久的安寂之后嬴焕点了头,展开那卷竹简,一喟:“那我给他个爵位。”
阿追“嗯”了一声,旋即又说:“十年后会有外敌自北边攻戚,那时殿下会再请上将军出山,上将军大获全胜。”
“……”嬴焕心头的郁气骤然散开,他侧首惊奇地打量了她一会儿,“你连十年后的事都卜到了?”
阿追耸耸肩:“月主给我托了个梦。”
一如月主指点她的那样,雁逸果然没有回来。
戚王给他的封地在戚国南边,他便连回宫复命都省去了,战事结束就直接去了封地,可见是真的能避则避。
阿追踟蹰再三,最终也没有主动去见他。雁迟的死搁在眼前,雁逸便是再明事理,此事也还是跟她有关的,不论她去道歉、劝解,还是绝口不提雁迟的简单探望,都不合适。
她只能想,至少在十年后的那个画面里,一切都是平和的。
在冬天过去之后,冻土化开之时,雁迟的下葬事宜也已安排妥当。
戚王没有把她安葬在原本的墓中,另择了一块风水宝地重修墓冢。宫中朝中、史家笔下,不会有过多的笔墨去写她,阿追在为这些安排盖印之前想了想,提笔加了一句,命人将雁迟当年受册的诏书入墓随葬。
她盖完印后戚王也要盖,他自然看到了这一句,锁眉沉吟了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
嫁给他,是雁迟最执着的事情了。善也好、恶也罢,在人已离去后,在世者能退让一分令其满意,便不必太过计较。
何况在阿追看来,雁迟虽绝说不上善人,可她痴迷于戚王的做法……却是说不出错的。
他们身为能卜知天下事的巫师,尚要慨叹一句“万事不由己”,雁迟一个凡人在世事间又能如何呢?
况且情之事,比寻常世事还要更说不清楚。
天气日渐转暖,军队休整完毕之后,再度待命准备出征。
一场淋漓的雨水洒过,雨珠落在竹叶上,顺着叶子细微的纹理一滑,又落上下面略低的一片。一片接一片地递着这颗珠子,好像在小心地传递着什么至宝。
卧房里,案桌两边的人皆正襟危坐。
戚王紧张地看着阿追占卜的模样,待得她视线一移,他即问:“如何?”
“……我有些东西没看懂。”阿追蹙眉道。
其实从幻境中来看,那一战应是胜了。但有一方诏书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她觉得该是有什么要紧的内容,不得不追问一番。
她提笔在旁边的缣帛上写了两个字,问他:“这是什么?”
皇帝。
嬴焕目光扫过这两个字打了个哈欠:“哦没什么……一个类似于王公侯的身份,我编的,打算一统天下后用。嗯……费了这样大的工夫夺得天下,还和以前一样称‘戚王’多没意思?”
“哦……”阿追点点头,能理解他的这般想法,转而提笔又写了两个字,“这又是什么?”
女皇。
“这个……”嬴焕深深地吸了口气,静看向她解释,“就是……女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