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茵惊讶地瞅着紫宁,忽而“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松石相依?断袖风景?亏你想出这样一段好笑的典故。”
脸上笑容慢慢收敛而散,心平静气地说道:“蒲柳便是水杨,质性柔弱低贱,一簇簇生成一堆。既无枝杈,也无树干,比不得水边芦苇风飘絮,也不及蒲草连绵叶生根。一生尽是失意,纵然身姿纤弱,如泣如诉,也难博人喜爱和好感……”
未等她说完,紫宁早已不耐烦,气愤说道:“就算蒲柳是一个长在河边的丑陋村姑,也碍不着他的眼。若世上没有蒲柳,那些韧性好看的箩筐、篮子、簸箕又怎样编出来?待他哪日受刀伤成疮,别用蒲柳来做药,硬生生熬着疼死他。”
雪茵又是一惊,连忙拉住她,说道:“你竟这样恨玉尊?可千万别咒他受刀伤,这话若被他听了去,你必有性命之忧。”焦灼的目光往竹林内外扫视过去,见周围漆黑一片,静悄无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双目紧闭一下,紫宁心里长长叹息,胸中的一口闷气散不开,轻声说道:“别说性命之忧,我又害怕什么呢,此刻横竖连死的心都有了。我为什么恨玉尊,当真是可笑,若不是他……我又怎会来仙道界。”
沉默之中,耳边听见竹叶被细风吹出一层层的哗哗声响。雪茵抬眼看她,半晌说道:“你的意思,我不太懂得。”紫宁脸上一红,连忙掩饰道:“我只因气不过,才胡乱说了几句,你不要当真。”
雪茵眼眸中的莹光流动,颇有赞叹之意,说道:“常听人说道族的女子都缺少见识,今夜我与你倾谈,便知传言不可信。”略一颔首,笑道:“紫宁,你这样出众的品貌,让人不记得也难,玉尊若见了你,一定喜欢。”
见紫宁不语,她深知方才的话有些唐突,连忙转开话题道:“前日我见了玉尊写的字,洒脱豪气,透着劲风。若由我来写,怕是一番弱柳扶风的颓唐之相。紫宁,你或许反感玉尊,但我心中却对他折服,能有如此飞滚波浪一般的字迹,又怎会是一个好色之徒?”
见雪茵反倒劝解自己,紫宁叹气说道:“他是不是好色之徒,都与我无干,反正他不是我喜欢的。再说了,洒脱豪气也好,弱柳扶风也好,只是书法字迹而已,跟人品德行没一点关系。”
雪茵颔首说道:“只因你没见过玉尊写的名篇,那一股气格凌云,无人能及。”随即转眸望向远处,似有遐思。
紫宁在昏沉的暗光中见她面若桃花,双眸闪动,肤色晶莹剔透,不由得暗叹:“可惜啊可惜,她这样美丽,竟然遇上一朵烂桃花!”
雪茵凝神半晌,双眸一亮,笑着说道:“玉尊其诗其书,皆是精光照人,每次见他写的字,总有一种抱琴朦胧半醉,酣歌卧榻高眠之感。众鸟时而齐聚,群鸟骤然乍散,笔划飘逸,美不胜收。”
对于书法鉴赏之类,紫宁并不在行,怕说错了丢人现眼,听雪茵滔滔不绝说起来,顿时头皮发麻,喃喃说道:“什么众鸟群鸟,我一点感觉没有,鸟太多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岂不是乱套了!”
雪茵抿嘴一笑,继续说道:“玉尊的书法也就罢了,我倒更喜欢他的笙曲,真乃世间绝响!”
转眸看向雪茵,紫宁摇头说道:“你居然这样崇拜他,连他的笙曲也要研究,怪不得半夜跑出来吹笙。唉,你被一个有眼无珠的家伙嫌弃,正如听笙曲也寻不到知音一般。雪茵,玉尊对你,就是焚琴煞风景。你放心,总有一天,那烂桃花会后悔的!”
雪茵见她语无伦次,并不计较反驳,只微微淡笑,忽地问道:“你可听过姬史七弄?”紫宁微微一愣,心想:“鸡屎七弄是什么,弄七遍鸡屎么,谁闲着没事做,弄鸡屎做什么?”
只听雪茵悠声说道:“仙道界曾有一位吹笙高手名叫姬史,以笙响化作音攻之力,战场之上,所向披靡。他曾作过七首笙曲,合称作‘姬史七弄’,堪称卓尔不群,无人能模仿。”
紫宁摇一摇头,目光看向雪茵,有些郁闷说道:“我以前是膳房的侍女,从没听过这些曲子。你懂得吹奏笙曲,是不是会吹这鸡屎……什么七弄八弄?”
雪茵神色顿时一黯,深叹一声,摇头道:“这姬史七弄,有一股豪壮的慷慨之气,女子吹不出其中神韵。仙道界懂笙的男子虽多,但从未见有人吹出姬史的胸怀之音。玉尊精通笙曲,雪茵若能有幸,得闻姬史七弄的真音,便可此生无憾。”声音幽幽,仿佛倾诉相思之苦。
紫宁顿时了然,原来雪茵心中牵念的人仍是玉尊,转眸嘻嘻笑道:“玉尊怎么能跟鸡屎相提并论,像鸡屎那样的有才,他有哪一点像了?你也不必伤怀,等我哪一天学会吹那什么鸡屎笙曲,一定为你七弄八弄,了却你的心愿。”
雪茵忍不住“咯咯”而笑,见她说的十分有趣,便不由得吸引住,目光不转地歪头瞅她。
紫宁也歪头回看她,啧啧叹道:“雪茵,你这样一个有才有貌的美人,我若是男子,定要跟玉尊争了!”雪茵听了,又是掩嘴一笑,心中淡淡的忧虑早已散尽。
笑了半晌,雪茵抬手“嗖”一挽,怀中多了一个玄色古笙,垂落一排双色青绿掺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