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夜——”呜咽声起,一帘惊梦。
榻桌前的红烛燃成一半,孤零零地闪动着微弱的光芒,滴下滚动结珠的烛泪,犹如紫宁脸颊上未干的泪水。
见素怔怔凝视着她,昏暗的烛光中似乎飘散一丝淡然的惆怅,仿佛错过了什么珍爱的东西,毫无缘由的,他心底的柔软猛地一痛。
默默抬手,想要为紫宁拭去泪痕,却见她双眉紧蹙,连声凝噎,在梦中也受着什么委屈。
笨丫头,做梦也被人欺负吗?
紫宁抽泣着醒来,睁开哭得红肿的双眼,透过朦胧的烛光依稀看见一团火红色,忽地闪动两下,转瞬消失。
用衣袖抹一下泪水,深深呼吸,喃喃自语道:“全都过去了,梁子夜,我一定忘记你。”伏在案几上,脖子有些发酸,她双手撑起身来,抬眸向窗外看去,雾色昏暗不明,空中的一片乌云缓缓移动,遮住了半弯皎月。
三更天已过,紫宁揉一揉眼睛,只觉万分疲惫。
东陵公子连夜回蓬莱,走前留下一句话,“紫宁,你等我回来,与见素决一死战。你受的所有委屈,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紫宁眉心染上一抹忧伤,起身推开屋门,轻盈款步去庭院一角的竹林中,“我与梁子夜之间,自会有一个了断,无需别人插手。”弥漫的雾气透过竹叶落下来,登时一股深幽清寒的气息萦绕全身。
忽见一道蒙暗不清的人影,笔直站在成片的竹子底下,俄而晃动一下,迈开双脚,在叶影婆娑的竹树缓慢踱步。
竹枝高处悬挂一盏红灯笼,映着那一道身影,如真似幻。
紫宁满心狐疑,“夜都深了,谁会在竹林里散步?”竹林深处的身形轩昂高挺,细看却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男子。她心里一顿,忍不住手脚发凉,声音微颤:“你……是玉尊?”
人影似乎发怔地呆了一下,并不回答她,衣裳在竹叶中簌簌响起来,缓缓抬手拨开竹叶,露出一抹华艳的红色锦缎衣袍。
光线黯沉,但紫宁仍旧认出了那一双桃花眼,熠熠地散着一抹柔情,她心中泛着苦笑,“他这一双眼眸,果然是举世无双。”
一股再熟悉不过的蔷薇香气飘来,眼前的见素身穿绣缎滚金的红衣,双手背后,面对她伫立着。
紫宁不动,见素也不动。她不出声,他也沉默不语,两人相隔弯月下的墨翠色竹枝,只静静地站着相望。既看不清对方的容颜,也感受不到彼此的一丝呼吸,仿佛所有的时光都静止下来。
她微微闭上双眼,曾几何时,就是这般安心闲逸,只盼望与梁子夜相守静默,从那时直到永远。
不知站了多久,绣鞋边上沾满露水,浸得脚上湿湿凉凉,双手也是透着一股冰冷。两人隔了一片竹林,轻风吹拂竹叶细碎的声响,带起一丝凉意。
仰头看向隔透了竹叶的弯月,深夜清凉峭冷,她的心也是凉得透底,微颤的声音说道:“子夜,我……可以再叫你一声吗?”
见素沉默良久,回答道:“梁子夜究竟是谁,你如此在乎他?可惜了,我不是梁子夜……”竹林里晃动了几簇叶子,挺立的身影浮现出来,用一双桃花眼轻睨她。
紫宁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沉痛感觉,喃喃说道:“我知道,你如今的身份是西岐玉尊。没关系的,只要我心里知道你是梁子夜,就足够了。”说到最后,默默低下头,声音逐渐细弱,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见素凝视她片刻,问道:“你……真的认为我是梁子夜?”
紫宁嘴角一紧,缓步走到灯笼下,昏暗的光线投射在竹叶中,射下明暗斑驳的影子,幽幽说道:“我曾经以为——”话说了一半,登时憋住,心底涌出悲哀至深的凄凉。
两行滚烫的热泪无声落下,顺着她柔滑的脸颊,串珠一般滚入脖颈之中。
我曾经以为,你是天上的骄阳,我却是地上一抹寒霜,彼此分隔万里,若即若离,唯有情伤。
见素的袖腕微微一动,想从竹林里走出来,犹豫了片刻之后,硬是忍住脚步。沉思良久,方才悠缓地说道:“我虽不是你心中所念之人,但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紫宁静默不语,半晌抬眸凝望竹林深处,缓声说道:“以前我不明白咫尺天涯,相隔遥望的情愫,嘲笑那是胆小懦夫的托词。如今这一晚,仰首再看明月,我已经很清楚,你我之间,何止相隔万里?即便我越过十万个轮回,也仍旧赶不上。或许我们唯一共有的,就是这一轮皎洁若辉的月亮。”
只可惜,它是一轮弯月,倘若弯月有情,从杳杳无痕的浩瀚夜空俯视,不知愿不愿意将两道影子剪在一处,就算相隔万里,也能对目凝望。
梁子夜,我还是想念你。
见素忽地一笑,打趣说道:“什么相隔万里,你若真的越过十万个轮回,就一定赶得上,何须哀伤?”
紫宁淡淡说道:“梁子夜如果不记得我,又怎会懂得?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今晚的月亮只剩下一个弯月牙儿,可见它心里有恨,有怨。既然连月亮都如此凄凉,何况是我,一个小小的女子,有哀伤也是应景的。”
竹树中发出一阵簌簌的轻响,见素忍住笑意,说道:“若有那么一日,天有情,月无恨,你又将如何?”
紫宁擦去眼角边的潮湿气息,仰起脖子说道:“已经没有那么一天了,永远都没有。”
于你而言,我既不做往昔的朝霞落幕,也不做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