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对上她控诉的目光,不由又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妙音吐了一口血,却又笑起来,状若癫狂,“就这么怕实话吗?你眼里就只有你和你两个儿子是人罢了。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你养的一条狗罢了,反过来咬你一口,有什么可奇怪的!”
天子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道,“把她押出去!”
无人敢为妙音求情,就只不知谁忐忑的问了一声,“押到哪里?”
天子顿了一顿,才道,“押回公主府……押回沈家去。”他终于略略缓解过来,“朕就当没养这个祸害,沈家人让沈道林自己看着处置吧!”
#
如意做了个梦。
梦里遍地白蛇,那蛇互相纠缠吞噬着,蛇身不时翻滚、挺身向空中,整个宫城宛若养蛊的虿盆。
她恐惧的、不停的奔跑着。梦中似乎能飞起,可身体重逾千斤,一旦停下脚步便会坠落到地上,被万蛇吞噬。
她焦虑的四下寻找着徐思和二郎,想到带她们一起逃难,可她推开一扇扇门,就只见到更多的蛇和白骨,四处都寻不见他们的身影。
她自己的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她攀爬到高墙上,想要歇一歇,却忽见远方窗牖下,徐思正在教导二郎读书,窗外海棠花开,平静祥和。白蛇的洪流被阻拦在外,正冲击着院门,可他们一无所知。
如意张口想要提醒,却只是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再度起跳,想要回到他们身边,然而脚腕冰冷湿滑。她依稀感到有什么东西卷了上来。
她惊恐的回头,便见有蛇缠住了她的腿,正顺着攀爬上来。
如意尖叫着跌落在地面上,无数冰冷的蛇身粘腻的攀爬在她的皮肤上。她拼力想要挣脱,在恐惧的深渊里越跌越深。
忽有那么一刻,四下漆黑如夜。如意感到自己浑身赤|裸的卧在冰雪上,她蜷缩着令长发铺满全身,僵硬的撑着身子想要找一件衣服蔽体。抬头却见前方两条椽木粗细的巨蛇交缠在一起,激烈的搏杀吞噬,蛇鳞交互摩擦挤压。
她不由屏住呼吸想要逃跑,那蛇却已然发现了他,阴邪的目光骤然刺来。
她脑中嗡的便响了起来——那两条蛇的面孔分明就是萧懋德和妙音公主。妙音公主面孔扭曲,宛若窒息。而萧懋德蚕食了她却仿佛依旧不餍足。正死死盯着她。如意用力的锁住身体后退,她的手胡乱在地上乱摸,心里想着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
那蛇猛的扑过来,她手上不知抓到了什么,只用力的抬手刺过去……她想她刺中了。那蛇腹挺在她面前,蛇腹上无数鳞片,每一张鳞片上都映着她的脸。
鲜血顺着蛇腹流淌下来。
如意猛的惊醒过来。
身上锦被依旧盖得整整齐齐,可她莫名的就是感到冷,四肢宛若冻在冰中,冷且沉重。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忽感到下腹剧烈的疼痛,有粘腻温热的东西流淌出来。她茫然、虚软的掀起被子,只见白绸的亵裤上,红色缓缓浸染开来。
夜空黛蓝,漫天寒星。如意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知离天亮还早。
然而外头已起了灯,晨灯橘色的暖光映在帐子上,来来往往的人的剪影清晰可见。低低的交谈声不时传来。
如意便知道——恐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她头脑昏沉,身体虚软。腹中宛若揣了块石头般钝钝的坠疼着。尚不至于无法忍受,却也十分沉重难受。
且弄脏了xiè_yī,她有些羞于见人,便不下床,只低声唤人来。
徐思已提前教导过了,因此如意并没有为少女初潮而感到多么惊慌失措——但想起那个栩栩如生的梦境,想起除夕夜里的见闻,她心中便郁结难解。对于徐思所说“成人”一事,不可遏止的感到厌恶和抗拒。
她已过了十四周岁的生日,初潮来得并不算突兀。徐思也早有吩咐,因此该准备的事早已准备过,宫娥们很快便帮着她清洁更换妥当。
因她腹痛难忍,底下人忙着去准备姜汤。如意便拉住刘嬷嬷的手,问道,“妈妈,什么时候了?”
刘嬷嬷道,“子时三刻了,时候还早,您再睡会儿吧。”
——原来竟还在子夜中。
如意便问,“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殿里人都还不睡?”
刘嬷嬷静默的片刻,终还是说道,“……陛下遇刺了,娘娘去前殿侍奉,此刻还没回来。”如意一惊,便要起身,刘嬷嬷赶紧按下她,道,“您别着急,娘娘才刚刚送信回来,说是不当紧。您只管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天明后再去求见也不迟——且陛下也许不大想见公主们。”
如意动作不由就一顿,心想:是了,她毕竟不是亲生,她阿爹……天子只怕很不想看到她吧。
她兀自失神。刘嬷嬷却又低声道,“……听说刺客是二公主带进去,陛下忌讳得很。”
如意便一怔。直到被刘嬷嬷塞进被子里,眼看着外头熄了灯,下人们轻轻关上门出去。她才有些茫然的意识到,刘嬷嬷暗示给她的事——妙音公主弑父了。
她心中千头万绪,掺杂不清。自己的、旁人的,亲眼所见的、梦中所闻的……兼初经疼痛,她越发觉得浑浑噩噩。夜半的时候便糊里糊涂的发烧起来。宫娥端姜汤来给她,摸到她身上滚烫,都吓了一跳。忙乱的去请太医、熬药……折腾到天色将明,她才昏昏沉沉的在低烧中睡过去。
自习武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