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怀万丈豪情的皇帝雄赳赳气昂昂出塞亲征,孰料一场看似寻常的伤风热感就这样把皇帝撂倒,且一倒就是十来天的卧床,病情反反复复,甚至几次高烧昏迷,不省人事。

病不见好转,而明明身处劣势的敌手噶尔丹却狂妄南下,步步逼近。恰此时,屋漏偏逢连雨夜,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行宫流言四起,皇帝急欲想见的太子尚未到来,却已搅乱了本就不平静的人心。

原本是那样急迫地想要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的确因为一度病重想要把江山托付,那是自己手把手培育起来的儿子,不信他还能信谁?

有些情致放在心底就是纯挚的,而一旦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翻腾在流言的浪花中,那一份真心就会被刺伤,乃至被撕得七零八落。

皇帝的期待被怨气替代,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就想让你到跟前尽孝,你可倒好,先惦记起老子的位置了。竟然还提前造势,到处造舆论,这是要逼老子给你提前让位吗?

皇帝的性情变得急躁,脾气也是火爆异常,食欲减退,虚乏无力,病情自然就不见起色。而越是着急,病况就愈发见差,陷入恶性循环。

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消失,暗云笼罩四野,一天的时光就此接近尾声。

太医院左院判李玉白带着一名医士往皇帝的寝殿送来新煎好的汤药,御前伺候的梁九功对上李玉白的目光,彼此交换了一记黯然神伤。

昨日皇帝下令杖责了一位御医,随即将其发配宁古塔,罪名是医术不专,医德有损。这是李玉白提携的御医,论医术,只会是青出于蓝。至于医德,对皇帝毫无二心的李玉白不甚理解,一时没有猜透。

梁九功心里明镜似的,却又有口难言。那名御医正是他牵线搭桥给索额图的,皇帝的病情也是那名御医透露给索额图的。若是没有那些无端端的流言蜚语,皇帝一时也不会追查,然而风浪四起,皇帝先就要排除身边的人,自然那名御医就被推出来了。要说推手,梁九功为了自保,也是狠了心的。那名御医能保住性命,自然也不敢张口牵涉过多,默默承受边塞之苦去了。

不用梁九功明言,自从皇帝对饮食、汤药谨慎又谨慎之后,听过谣言的李玉白懂了,皇帝这是疑神疑鬼,猜测自己的病是人为而致。然而天天为皇帝望闻问切的李玉白却敢以医德笃定,皇帝的病不见起色,纯属忧虑积聚,消耗心神,只要放宽了心,自然日渐好转。病因是清晰明白的,可李玉白却不能明说,心病尚需心药医,李玉白再高明的医术也配不出心药。

梁九功领着李玉白去到皇帝跟前,皇帝晚膳就没吃两口,上午和中午的汤药喝一半吐一半,这会儿一见到汤药又上来了,顿时攒眉蹙额。

李玉白往汤药里多加了一味促进睡眠的药,既然吃不好,那就在睡眠上找些补失吧。当着皇帝的面,李玉白亲自尝药,这才交给梁九功。前两天,也不至于如此,但自从那名御医被发配后,李玉白不得不以此证明自己的忠心了。

太医院的最高主管院使为满人,接下来的左、右院判以及御医、医士等都不再规定满汉人数,通过层层考核者就可留任太医院。李玉白作为太医院的二把手,又是皇帝的专属御医,足见皇帝对其是信任有加的。

喝过李玉白的药,皇帝靠坐床沿,闭目养神,怏怏告诫:“玉白,三年五载的,科考就能出一批才子学士,可朕真正欣赏留在御前行走的,却不一定是学识最出类拔萃的。心不踏实,人不实诚,拥有再渊博的学识也抵不住诱惑,总还是东张西望不安分。太医院,也是同样的道理。回头,再甄选时可看清楚了。”

得了明明白白的训诫,李玉白安心地退了出去。梁九功留在一旁,心里敲起了鼓。

“梁九功,你那好徒弟程圆有没有说,太子到哪儿了?”

皇帝依旧阖着双目,梁九功心里的鼓点乱了节奏,“程圆只是说运送物资的车队今晚会到达古北口行宫。”

皇帝猛地睁大双眼,精光迸射,“朕问的是太子?朕缺衣少食急等物资吗?”

程圆没有提到太子,梁九功自然也就认为太子与车队同行。可那时皇帝口述李光地代拟圣旨传召太子时,梁九功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要求太子与三皇子火速驰驿而来。倘使一路官道急赶,也是明晚到达,若随车队,可就延后了。

这种时候,梁九功哪能儿冒出一丝半点的推测,既得罪现任皇帝又招惹未来君主,任凭内心的鼓面被慌乱敲破,嘴上还是老油条的绕弯子。

“皇上今儿个气色好多了,不日皇太子到来见您日渐恢复,定是满心欣慰。太子殿下这会儿在路上,不知多着急呢。”

皇帝冷哼一声,往床里挪挪身子,“朕累了,要歇下了。”

在梁九功的搀扶下躺平,皇帝没来由就冒出:“明儿一早朕醒来,最好就见上太子,那朕这病也就痊愈了。要不,他就别来了。”

梁九功退出寝屋,朝天仰叹:“这都是些什么人乱嚼舌头祸害人呢?明早要见上太子,根本就是不经之谈。太子肯定是见不上了,倒是谁点儿背就该见不上明早的太阳了。”

拂晓前的一个时辰,最是凄神寒骨的时候,也是人们最为困乏力倦的时候。

胤礽的到来可谓是神出鬼没,出其不意。低调地独自进入皇帝的寝室后,守在门前的梁九功仍是停留在震诧中,连嘴都没合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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