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渐凉。
顾久修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低低抽泣,哽咽声断断续续,令人心疼不已。
洛予天弯腰屈膝,在顾久修面前单膝蹲下身来,又轻声唤了句:“顾九……”
顾久修不应。
洛予天也便跟着一起沉默了。
月挂高枝,枝头的乌鸦不知何时又飞了回来,黝黑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树下的腐尸,嘶哑的“哇哇”叫唤声,极其难听。
顾久修和洛予天之间的沉默僵持了好一会儿。
不过四周除了乌鸦时不时的叫唤,还有红骷髅在结界内不知疲倦地折腾个不停,倒也不算安静。
终于——
顾久修双手撑地,抬起一张满面泪痕的脸庞。
洛予天并非无情,只是他眼里的心疼,不及顾久修心里的心痛万分之一。
“别看了。”
洛予天说,声音很轻。
顾久修却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不理不顾,转身寻着姚瑶的方向望去。
红骷髅在结界里蹦哒不知疲倦,只顾着在结界内横冲直撞,早已将姚瑶的尸体弃之一旁而不顾。
顾久修倾身靠在禁锢着他的结界,额头贴着界壁,隐忍地咬牙止住眼泪,奈何他的双眼红肿,早已哭得视线模糊。
姚瑶横尸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双眸已经向下塌陷,尸体的腐烂程度愈发严重,血肉模糊的腐水,销蚀着骸骨和衣衫,就连她最爱的粉色薄纱裙,也早已被鲜血浸染,如今又被彻底腐蚀干净了……
直到一抹腐烂的血腥味随风散去。
枝头的乌鸦亲眼目睹了一顿腐肉消失不见的过程,它愤怒地拿笨重的鸟喙啄着脚下的树枝,叫声凄厉,“哇哇”嘶叫个不停。
夜风吹干了顾久修脸上的眼泪,只留下满面泪痕,这些泪痕宛如凝胶,将他的脸庞绷得死紧,再不能没心没肺地嬉皮笑脸了。
顾久修全身脱力地滑坐在地上,死气沉沉的双眸,犹如一潭死水,忽然,当他眼角的余光扫过掉落在地上的铃铛时,他的眼睛里才闪过那么一丝光亮。
顾久修捡起脚边的铃铛,指尖勾着铃铛顶端的红线圈。
“叮玲——叮玲——”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在死寂的别院里声声回响。
须臾。
顾久修将指尖摇晃的铃铛握紧在手掌心,“叮玲”声骤然停止,枝头的乌鸦也不再叫唤,四周恢复一片死寂。
顾久修低垂的眼帘缓缓掀起,抬头望向洛予天,又圆又亮的眼珠子不复往日的热忱,却是蒙上一层冷漠的微光。
他张了张嘴巴,嗓音微微有些嘶哑,道:“洛予天。”
洛予天望向顾久修,轻声应道:“我在。”
闻言,顾久修只觉得洛予天这些既定的台词真是可笑——是啊,洛予天一直在,不过是在旁边看着他备受煎熬而无动于衷。
顾久修知道,他只是洛予天摆上棋盘的一枚卒子,亦是一枚弃子,即使他伤痕累累,痛苦万状,洛予天也不可能会因心疼而将他收回。
卒子的使命,是保全将相车马炮,一过楚河界限,便再也没有后路可退。
呵。
既然如此,那便不再回头罢——
心头思定,顾久修漠然开口:“明天行刑……你想要我怎么做?”
此话一出,倒是洛予天微微一愣:“嗯?”
顾久修再次启唇,语速不疾不徐,嗓音嘶哑却是变相的温柔,只听他对洛予天说:“小爵爷,现如今这个局面,不正是你所乐于看到的吗?其实……你大可不必算计我,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为你去做的。”
声音里仿佛不含一丝怒气,不带一丝埋怨。
顾久修说的情真意切,明明每一句话都是他现下的心中所想,可在此时说出口来,却是饱含讽刺的意味。
洛予天抿了抿薄唇,竟无话反驳。
当前的局面,的的确确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也在他的计算之内,但却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只是这句话,说出来又怎会有人愿意相信。
洛予天不愿看到顾久修此时失魂落魄、悲伤过度的样子,然而,造就这一切的人,却正是他自己,是他,亲手将顾久修推进这一切苦难的深渊里。
顾久修一双圆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洛予天,温声道:“洛予天,你将我困在屋里数日,不许我离开半步,为什么却不来看我呢。我等你等了足足两日,最终没能等到你,却是等来今夜两位剑神。”
顾久修的声音轻轻飘飘,听起来似是满不在乎,却能紧紧揪住洛予天的亏欠之心。
顾久修微微掀起眼帘,瞥了洛予天一眼,见洛予天没有说话,不禁又追问道:“将剑神引过来的人……是你吗?”
答案本是显而易见,顾久修却偏偏要问,非得让洛予天亲口承认才肯罢休。
洛予天没有反驳,一双浅色琉璃眸子仿佛失去光彩,变得有些灰暗,他轻启薄唇,嗓音一贯低沉而又充满磁性,道:“红骷髅复活之时,妖兽气息无处隐蔽,对妖兽嫉恶如仇的剑神,自然会空降铸剑山庄。”
顾久修救红骷髅心切,一心只想着让妖兽复活,根本无心关顾其他。试想,铸剑山庄本就在剑神的眼皮子底下,而妖兽复活时会释放强大的妖兽气息,又怎能逃得过剑神的眼睛。
血泪玉,红骷髅,复活。
顾久修将前后发生的事情连成一串,不禁愣了又愣,他握紧拳头,恨恨地咬牙道:“你不仅算计我,连姚瑶也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