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处绝境,却依旧意欲满满。
她之所以松开了一只抓绳的手,只为迫不及待将刚刚从侍女那儿要来的一块鲜红的帕子摇起来。
她这么临风一甩,自是显目不已,为船队进一步明确了方向。
在与湖心岛只剩了十几丈之距时,船队停了下来,朱广恒也从那中型龙船里出来了!
一身黑甲的他抬起了头,身边的侍卫提盾拉弓,在他的身边围了一大圈,纷纷将注意力往峰顶方向而来。
看到完好无损,只面色略显苍白,姿态稍微狼狈的太后,朱广恒明显一松。
他头戴铁胄,倒是看不清面色如何。
可不知是因为毒性渐重,还是由于这委曲求全的谈判,他整个人发散出的气韵却还是比之前弱了许多。
“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一切可还妥当?”他提气开口。声音虽清晰,却带了些疲惫。
“妥当!妥当!”相对朱广恒,太后显得殷勤热络了许多,将头点得很频繁,声音也无比飞扬。
生平第一次,她是这般地看重朱广恒,迫切期待他的到来。此时的朱广恒,对她来说是天黑前的最后一丝光明,她必须要抓住了!
“恒亲王辛苦了!哀家有愧,给亲王添乱了。这份情,哀家一定感念在心,没齿不忘!还请亲王过来说话!哀家有话与你相谈!”
朱广恒的船队已经停了下来。
对他们来说,这个位置已经很危险了。湖心岛众人居高临下,万一向他们发动猛攻,他们绝对有来无回!
而此刻的位置,是经过了他们盘算的!若是发现不对还能赶紧掉头,这已经是安全前提下最冒险的间距了!
陈老的声音很适时传了出来。
“恒亲王不用过虑!老夫可以拿几十年声誉做保证,一定不会做出小人勾当!谈判就是谈判,只要不是您先行拔刀,我等也一定不会先出箭!”
而此刻的沈默云则一直在打量朱广恒的身后。
她没瞧见聂琰。
这个时候,聂琰不会不到场的!他这个奸细,对朱景炽的用处可大了!即便他自己再不愿冒风险,也不得不隐在这帮人之中。
“富贵险中求”是聂家人毕生的教条,这种时候,他一定在!
沈默云的算计很精确。
陈老话音刚落,便见有人从旁边的小船跳上了那龙船。
可不正是聂琰吗?
沈默云忍不住多瞧了那小船两眼。他放着舒适的大龙船不待,而选择了风大危险的小船……
这自然不是因为他给朱广恒下了毒,遭了记恨而被赶去了小船,也不是因为他在长宁伯府搞砸了任务而惹恼了朱广恒!
而是……他另有盘算!
此刻,朱广恒刚要顺着陈老的话开口,便见聂琰抢在了那之前。
那厮明显很激动,他的劝阻声不小,风里传来了“有诈”,“谨慎”等字眼。
呵呵,纵然听不清,也能猜到他在说什么!
聂琰这厮,在“挟持二皇子坐山观虎斗,以图发动最后一击”的计划彻底落空后,自是唯有继续依附于朱景炽。
此时此刻,朱景炽是绝对不愿他们这两方进行和谈的!所以此刻聂琰的任务自然多半就是用尽一切可能来阻止和谈的进行!或许,聂琰小算盘打空后,已经将朱广恒身中剧毒的消息也卖给了朱景炽不一定!
不论如何,他都必定是此次和谈的破坏者!……
施定忠看得分明,沈默云与陈老有一个对视,两人均是带了些意味深长的笑。
他更凌乱了。
他们分明早知聂琰的一肚子坏水脏水,为何还纵容其上蹿下跳,搞得鸡犬不宁?怎么?聂琰阻止和谈是值得高兴之事?
动脑不是他的强项,百思不得其解间,他真想来碗二锅头……
太后不高兴了。
“聂琰,你胡言乱语什么!你给哀家一边去!哀家是以太后的身份在说话,自是一言九鼎!何来耍诈之说!恒亲王,哀家向你保证,就只是和谈!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太后可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至亲已经反水,此刻用的正是命令的口气。她当然也注意不到,这样的口吻显然也不是聂琰喜欢的!
她将口吻稍微放轻。
“恒亲王,你不是有性命攸关之事要找哀家吗?你不过来些,哀家怎么跟你说?”
太后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可聂琰却阴着脸哼了一声,阴阳怪气来了句:
“太后,您头上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朱广恒刚刚抬起手,想要示意船队前行,可此时那打开的手指却不得不握了起来……
在太后被掳走后,朱广恒已经就解药之事逼问过了聂琰。
当时的聂琰也是懵了。他也不曾料想,一颗小小的解药,竟会成了联军所有计划成败的关键。
可事实那道毒虽是他亲手送到了朱广恒的嘴边,但他对于那毒还真就没有多少了解……
夜半时分,太后突然密诏他入宫,他只是亲眼看见太后从一个精致的锦盒里拿出了两颗药。红色的是毒药,黑色是解药。
“这毒,世间只这一颗解药!这可是哀家私藏了多年的秘药,到底还是用上了!”这是当时太后的原话。
然后,他从太后那接过了红色药丸,而那黑色药丸……他亲眼看着太后将其装到了带有机关的那支凤簪上。
“待到事成后拿解药给他时,但愿他看在哀家一直将这他亲手奉送的凤簪贴身戴着的情份上,可以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