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杀你。”
夏筱筱确实不懂,她不知道被深爱的人那般背叛后会是什么感觉,可是,她也知道她是痛苦的,但北宫成彦这些年又能比云姮好过多少呢?
“那又如何?”
云姮凄惨的笑着,如果不是自己跳入护城河后侥幸捡得一命,和死在北宫成彦手中有何区别?入宫前她彻彻底底将自己换成了另一个人,入宫选秀,一步一步走上他后宫之主的地位,为的就是能待在他身边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可是到了最后的一刻,她还是输了。
“他死前的那声云儿,想必,你是听见了的。”
云姮脸上的笑意骤然顿住,夏筱筱手中端着那杯就走到她面前,缓缓的倒在她的脚下,“难道你真的以为,他不知道你是谁?”
云姮,段锦云,都是那个云字,可是,谁才是他口中唤着的那个云儿?
透明的酒水撒到地上发出细细的声音,有些溅到了云姮沾着血迹的脚尖,“段锦云曾经说过,若成彦成了驸马,那皇位定是要帮他夺到手的,那时,只有段锦云能成为他的后。”
这话,是那出山河布中的段锦云曾对北宫成彦说的话,当夏筱筱看见云姮脸上的表情变化时,她猜到,原来那出戏真的不是胡乱诌的。
自夏筱筱知道老狐狸就是段锦云之时,她便猜到了北宫成彦的想法,可是,云姮不知道,所以现在她脸上那抹讥讽的笑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我说过,这后位我不稀罕!”
她像是因方才的激动扯到了身上的伤口,此时被血痂掩住的眉渐渐拧起,自夏筱筱进来的一刻起,第一次有些闪躲。
“可他只想留给你。”
夏筱筱将空了的酒杯重新放回原位,这算是给她的临行酒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云姮转过头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紧紧盯着夏筱筱,夏筱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透不过气来。
“先皇,北宫煜,甚至北宫雉离,都为了你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个得其者得天下之所欲的东西而有着自己的思量,知道那个东西的线索只有你知道,想要你命的人也不少,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狩猎场上那个刺客的目标应该一开始就不是先皇,只是,他为了救你而挡了那一剑。”
“怎么可能……”
云姮不敢置信的轻喃,泪水在她脸上混着血,她的声音嘶哑,一遍遍重复着这几个字,凌厉的眼中顿时覆上了迷茫,仿佛在往记忆深处寻找着这么多年来的那些可疑。
夏筱筱不由泛起了一丝云姮看不见的苦笑,眼中怜悯更甚,不过是她瞎猜了一番,可是看到云姮的反应,显然是真的被她猜中了,那夜刺客想要的,是云姮的命。
“你是被仇恨蒙了眼,北宫煜都能查出你的身份,先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也许是后来知道的,也许是见到你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了,若是让世人知道了段锦云还活着,那谁都知道段锦云会来找他复仇,也谁都会要了你的命,可是,他还是把你留在了他的身边,母后,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
北宫成彦这么多年来在人前对她的冷漠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罢了,云姮是段锦云,前朝公主的身份足以让她死千百次,纵然她曾是北宫成彦的将军夫人,可是,他明知道云姮回来是想取他性命,他依旧没有揭穿她,只是顺着她的意,帮她隐藏着身份,一步步将她送往皇后之位,夏筱筱走到她面前来,垂着头,不再看她那张已不成人的模样,轻声的说着,“他守了你二十年。”
云姮浑身一怔,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刑房两侧明亮着的火光映在云姮的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闪烁,夏筱筱没再去看她的表情,她曾经从季小二那里学来的这些偷鸡摸狗的手段不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陶瓷瓶子,赫然便是先前陆无痕手中拿着的那个。
“北宫煜下令将你车裂,反正迟早是要死的,至少还能留个全尸去见先皇。”
夏筱筱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云姮这后半生的二十年都活在仇恨之中,她也确实该恨,可是也许这一切的开始都非北宫成彦所愿,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是徒然。她小心翼翼的将药瓶藏到云姮的怀中,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刑房,身后传来云姮失神的声音。
侧面的那扇小窗之外,又下起了纷纷的小雪,云姮抬起头来,眼中有些迷茫,这是被囚在这里的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抬头看窗外的景色,窗口不大,有风,些许小雪飘了进来,刑房中的温度高,雪花些就在刚入内的一瞬间,尚未落地便消失了去。
她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雪景是那么美的。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寂静得只有碳火燃烧的刑房内,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轻微的哽咽,透着几分凄凉,隐隐中,她仿佛看到了远方的那棵梧桐树,秋落的季节,女子一袭绛衣轻扬,在枯黄的树下,乘在那人亲手为她做的秋千上,摇晃着双腿,等着那人从远方征战归来,突然有人从身后将她轻轻拥住,带着思念而又宠溺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喃:“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他唤她“云儿”,她叫他“阿彦”。
他们本该是世人最艳羡的一对夫妻。
出了刑房,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