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总是在忙。
鹿西蹦并不是在抱怨什么,小姨对她的关爱和照顾已经足够多,比她预想会得到的要多很多,她只有感动和感激。没有谁是该天生围着她转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那样,所以爸爸离开了,所以妈妈出国了,所以小姨每天都加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谁能顾及到她一下,已经是她的幸运。
但寂寞感不会因为理解了这些道理就消失。往往是先感到了寂寞,才会去想这样那样的道理,然后在空空的房子里想通了,或者在安静的公园里想通了。
哦,她应该是寂寞的。
不会存在那样的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看着她,爱着她。
想通了,就好了。
可是心底总有小小的一丝期盼,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跑出来,在脑海里绕一绕。她期盼着偌大的世界里,是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的。
十二月,天冷得很,风卷走叶子的时候有一种残忍又温柔的美感。
九点半了,小姨还没有回来,今天又是加长班。鹿西蹦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听着钟表“嗒嗒”的声音,起身准备出门走走。厚厚的棉外套穿在身上,让她感到很暖,小皮靴里的绒毛也很暖,柔软的围巾和头顶有个大毛球的毛线帽子都很暖。
一出了楼栋,寒风立刻把她的鼻尖吹红了,鹿西蹦才发现忘记戴手套和口罩。外套口袋里装着手机、纸巾和钥匙,她站在原地想了下,没有再上楼去拿。反正只是在附近走走,很快就回去了。
市一中的初三学生们已经下了晚自习,路上走着许多人,鹿西蹦与这些人擦肩而过时稍稍留心听了一下,女生们多在谈论明星八卦,男生们在说什么没有注意,她对男生不感兴趣。
越往市一中走,路上的人就越少,鹿西蹦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人了,她看了眼手机,打算返回家去,大约十点半小姨就会回到家,然后检查她有没有按时睡觉。
其实她每次都是装睡,一个人在家她睡不着。小姨没有经验,每次都被骗了过去。
转身的时候,她余光瞥到昏黄路灯下的一片黑白色,那色彩构图恰到好处。定睛一看,是个白衣服女生蹲在那里鼓捣黑色的大自行车,似乎是车链掉了。鹿西蹦不远不近地站着,心情不错地欣赏这幅画面。
一阵风吹过去,吹乱了她的围巾,她低头整理了下,抬起头发现那个白衣服女生转过头来,对她微笑着。
鹿西蹦有点窘然,这么站着不帮忙是有些说不过去。
等她走近了,那女生站起来活动活动膝盖,笑着问:“怎么还不回家,初二的吧?”
“你怎么知道?”鹿西蹦歪了歪头,这女生的笑容很温柔,像她脖子上的围巾,软软的暖暖的,又和夏半月不太一样,夏半月的笑容更加明媚一些。
“猜的。”女生眨下眼睛,神情带着点俏皮。
鹿西蹦莫名觉得,这样的表情在女生脸上原本是很少出现的。这个人……和她是一样的吗?鹿西蹦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下巴指指她的自行车:“要帮忙吗?”
“已经修好了。你有卫生纸吗?”
鹿西蹦从口袋里拿出纸巾,看她两手都是黑油,抽出一张递给她,等她用完了再递过去一张。
“擦不干净。我回到家再洗掉吧。”女生看了眼鹿西蹦头顶的大毛球,问,“你家在哪?”
鹿西蹦偏了偏头示意不远处的高楼:“毓秀华府。”
女生笑了笑:“我住蔡家庄,顺路呢。”
鹿西蹦轻轻咬了下嘴唇,默了片刻:“那,一起走吧。”
女生推着车子,走在她身边:“我叫蔡纯,三六班。”
“我叫鹿西蹦,二二班。”
“原来是你。我记得你的名字,在成绩榜上总见到。”
鹿西蹦偏头朝她笑笑。
蔡纯看着她圆圆的眼睛,有些失神,醒过来又忍不住看了眼她头顶的毛球,然后道:“这么晚了,外面这么冷,出来干什么?”
“散步。你呢?蔡家庄很远吧,你总是一个人回去?”
“老师拖堂,平时有别人一路的。”
“哦。”
对话停止了。两个人默契地紧张着,默契地不开口。
走到毓秀华府的大门前,蔡纯舔舔嘴唇说:“你快回去吧。”
鹿西蹦点了下头:“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蔡纯最后看看她头顶的毛球:“晚安。”看她走进去,骑上车走了。
鹿西蹦回到家,果然小姨还没有回来。她接了一杯热水暖手,坐在床上,不由回想起蔡纯的模样。
是瘦瘦的,那件白衣服她穿着有点空荡荡,不过胸部那里撑得满满的。两条黑亮的辫子,真是好看,鹿西蹦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长辫子。她自己的头发,发丝细软,编辫子就没有那种感觉。
那种野生的,淳朴的,健康的,迷人的……
鹿西蹦倒进被子里,顿时惊呼一声蹦起来。热水洒了半杯,幸好只洒在被子上。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地感应到同类。
不知道是由于蔡纯的哪种特质,还是她自己发出过什么暗示,但毫无疑问,她们心照不宣地确认了彼此的身份。
第二天中午放学,鹿西蹦在校门口看到了蔡纯。她站在她们初遇的那盏路灯下,往校门张望,看到鹿西蹦便笑着挥了下手。然后,骑车走了。
一连几天,在中午或下午放学,鹿西蹦总能看到蔡纯,有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