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孩子渐渐长大,心里竟然有了几分真切的关怀,她是这三年唯一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尽管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是谁,却是最亲近的人。随着她年岁渐长,我有时把她当做你,尽管你们是如此不同,然而从月牙泉边我看见她的那一眼,我就总在她的身上看见你。”
“而在那些漫长日子,我长日无事,就慢慢把我过去那些年所看过的和记得的典籍一一默写下来,从烂熟于心的,到渐渐淡忘的,天文地理,把曾经属于柳容致的一切都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来,一一誊写在册。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要那样做,或者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漫长的岁月里,记得自己是谁。而我咀嚼最深的,是那些剖析君臣之术为政之道的文章,我想要知道,我和我的家族,究竟是为什么会落得如此。”
话说到此,柳容致闭了闭眼睛,那些光阴悠长慢慢从眼前掠过,“我带着她隐居一年后的一日,我忽然在太史公的文章里看见了不同与我的笔迹,是个女子的字迹,清秀柔婉,却一眼就知道是出身名门。我翻了翻,她在我的书册里,注了许多疑问,我再去瞧她,她却仍旧像无事人一般。于是我就把我的解答,给她也一样注在那些书册上,也不去管她是什么时候去看去想的,过了几日,总有新的笔迹出现。”
柳容致看了怀慕一眼道,“她的好奇心几乎和你一样,只是她的兴趣所在,总在史书国策上头。尤其是政变宫倾,社稷易主之事,询问尤为详细。我渐渐地猜到了她的出身来历,却又不点破,只是尽我所能地点拨于她。她本是极聪明的,悟性极高,又倾力于此,渐渐地就明白了世事,连那笔触间的柔婉也都渐渐历练成了锋锐。”
“如此两年,我和这孩子就是这样日日相对,却只以笔墨相交,从来不出一语。我私心里其实觉得十分欢喜,我这些年如此孤寂,如今她长大了,像是当年的你一样,和我像是父女,又像是师徒,更像是知音。我许多年不曾开口说话,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把胸臆中的块垒都说得明白,而她也渐渐地就懂得了。你该明白,那样的孤寂里头,这样的一点懂得,该是怎样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