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升平始终皮笑肉不笑的脸孔难得露出一抹柔情,“当然回,我不会忘记陪她产检的事。”
保镖拿着手机出去回话,蒋升平从沙发上起身,他一边拿起外套穿好一边对祝臣舟说,“祝总,海城这边的事,麻烦你操劳。我这个外来人,似乎被欺生了。”
他说到后面那句再次控制不住的笑出来,祝臣舟说,“这一点我会摆平。”
蒋升平说完告辞后,越过祝臣舟的脸朝我点了一下头,然后朝门外走去。
祝臣舟不急不缓坐在沙发上,有保镖递上来一瓶刚开启的红酒和两个杯子,为他斟了三分之一,祝臣舟转动着杯子,眼睛飘忽不定看着虚无的空气。
赵队说,“祝总,这条娱乐街,蒋升平就是幕后老板,您是海城这边的商业龙头,整个城市的财富象征,我们自然会得过且过,但蒋升平那边,和海城并无任何牵连,他在这边用这样方式捞钱,我们坐视不理,那么威严何在”
祝臣舟不动声色的看了我一眼,他对我说,“到车里等我。”
我点点头,赵队只是目光在我脸上一扫,没有任何驻足,他应该刚调遣到市局上任不久,否则不会认不出我。
我走到门口时听到身后传出哗啦一声,祝臣舟的语气非常冰冷说,“赵队,你是真没听说过他还是装傻充愣,上面人都不动蒋升平,你有多大胆子不要命。”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保镖已经将门完全合住,他们护送我走下一楼,坐进守候在风雪内的车中。
大约等了四十分钟,赵队带着一拨人马率先从大门内出来,他们进入警车离开后,祝臣舟被一群保镖簇拥着也走了出来。
到近前后,保镖将伞收住,打开车门护着祝臣舟额头,待他完全坐好后,便有条不紊绕到车后进入其他车中。
祝臣舟在我旁边用方帕擦拭着肩头沾上的雪霜,我问他,“解决了吗。”
他嗯了一声,没有深入再谈,大约是不太方便详说,我也没有多问。
车灯亮起后,司机拐了个弯驶入街道,雪天路滑,刹车系统不稳,所以开得异常缓慢。
祝臣舟微微仰面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他默了片刻忽然摇下车窗将半截手臂探出,雪夹杂在寒风中,从窗口灌入,像凌厉的刀锋划过皮肤,干裂般疼痛。
他眼神飘渺凝视自己掌心慢慢消融的雪花,“海城这两年冬季真冷,很多场大雪,一点也不像南方城市。”
我头抵住窗框,手指在玻璃上来回涂抹,画出一个非常对称均匀的心形,我满意看着它,它空白的中间敲映照出坐在我右侧祝臣舟的脸。
车内温度很高,雪霜凝结快,融化得也快,眨眼间上方淌下水珠,将那颗心形彻底吞没。
我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股不可名状的寒意从我脚底升起,犹如一条线将我整个身体贯穿,我脸色惨白,咬着牙用手在玻璃上飞快擦拭抹掉,直到看不到一丝痕迹才停止。
祝臣舟并没有注意到我在做什么,他半截手臂在寒风内冻得通红,可他仍旧没有收回来,而是任由风雪将他皮肤一点点变僵。
他感叹说,“我和蒋升平虽然投资泗水巷,但经营都放权给了下属,平时不会过问,我对他知之甚少,可他父亲却是我目前为止唯一敬佩的男人。我在很小时候就常听别人提起他,他在南三角如何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从没有一个男人能将如一盘散沙的帮统治得如此严谨平和,让这些桀骜不驯无畏生死的亡命徒心甘情愿惟命是从,并不是谁都能做到。可惜蒋华东已经去世五年,南三角早已不再那样风云莫测,他的金盆洗手终结了一个时代的辉煌。”
我对于四十五年前那段风尘往事所有的美好幻想都因祝臣舟最后一句话而戛然而止。
人死如灯灭。这世上所有灯都可以修缮,唯独生的这盏灯,灭掉就再无法复燃。
蒋华东与薛宛,不知打动了多少生活在俗世红尘内的人,但终究随着他们成为一抔黄土而无可奈何花落去。
我捂住心口,不知道哪个地方隐约有些发疼。
我看着祝臣舟的侧脸说,“你想过自己假以时日也会像蒋华东那样深爱一个女人吗。”
祝臣舟被我问的脸色一怔,显然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抿着嘴唇迟迟没有开口,我看着车前方的霓虹说,“我出生江浙,很小时候逃难水灾跟着父母到了北方生活,后来他们相继去世,所以很多见过我的人都说,我身上有南北方女人的双重影子,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倘若需要我落叶归根,我该归在哪片土地。我的家乡有两个,温润养人的水城,和土地干裂的大西北。像我这样颠沛流离身世坎坷的女人,会非常羡慕薛宛的幸运,但我知道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有薛宛的命,更多只能郁郁寡欢。也不会所有男人都是蒋华东,甘愿为心爱女子放弃那高不可攀的地位和呼风唤雨的权势,选择到高墙之中洗清身上罪孽,从头再来清清白白和她厮守到老。如果有男人肯为我这样,我便愿意代他去死。”色戒新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