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阿婆正带着两个孙女儿在铺子里生着火盆烤火,见青叶形容狼狈地闪进来,俱是吃了一惊,忙叫她坐下,给她倒了碗热水叫她喝下,又找了件老棉袄给她裹在身上,问她是怎么了,她捧着茶碗笑说:“去看三皇子迎亲了。阿婆怎么不去看?”
宋阿婆笑问:“你怎么把眼睛都看得肿了?可是叫风吹得流眼泪了?”又道,“我倒想去看的,只是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哪里还能跑得动?颜良也无法去,得在家里照看铺子,大妹小妹没人带去看,气得哭了好两回。”
颜良便是宋掌柜的大名了。他多多少少觉察出青叶的冷淡,是以不敢再往青叶面前凑,此时便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他老娘与青叶说话。
他老娘又说:“唉,说起娶亲,我不由得心焦,忍不住又要啰嗦两句:我家颜良要人才有人才,要手艺有手艺,也是有良心的人,不过是年纪大了些,三十来岁的人罢了……可惜他心里想不通,就是不愿意续娶……将来我哪一日眼睛一闭,留下他父女三人,叫我在地下怎么放心?唉!”
青叶捧着茶杯,点了点头,叹一口气,说道:“我过年虚岁也要二十了……若是我娘还在,看我总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嫁出去,只怕也要心焦的。”
躲在角落里假装干活的宋掌柜的便“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腿有些颤,见身后有个酱菜坛子,慌忙往上一坐。他老娘赶紧把大妹小妹打发走,其后伸手把青叶的两只小手从老棉袄拽出来,紧紧地抓住:“姑娘,我若说错了话,你千万莫怪,你看我家颜良如何?”
青叶扭头看了看面色涨红、坐在酱菜摊子上打着摆子的宋掌柜,点点头,说:“颜良大哥是好人,对大妹小妹也好,对你老人家也好。”她这话发自肺腑,真心实意。
宋阿婆擦了一把眼角:“谁说不是呢?姑娘你……我家的颜良……唉,不说了,说了也白说。你虽然父母不在了,但你亲戚也必然不肯的……”
又叹道:“京城人眼界高,好的看不上他,差的他看不上人家,再加上他对大妹娘不能忘情,是以拖到如今也未能成家……如今生意难做,这铺子的租银一年比一年高,辛辛苦苦赚的银子都送给了人家,咱们一家只落了个温饱罢了。实在不行,等过了年,咱们便回老家去算了。回老家去盘个小门面,再找人帮忙说门亲事,年纪相貌不论,家里再穷也不打紧,第一条,得像姑娘这样心善才行。”
青叶听得心头一颤,眼皮跳了一跳,轻声问:“阿婆老家哪里?”
宋阿婆道:“江西江洲。”
青叶许是被铺子里冲鼻的酱菜味道给熏晕了,听得自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声:“离京城远不远?”
宋阿婆说:“怎么不远?山高水远!从老家到京城来时,山路水路好路坏路都走过,走了好几个月,路上还遇到过贼寇,受了一场虚惊,真真是不易。”
青叶两碗热茶喝完,身上暖和了些,向阿婆道了一声谢,把身上的棉袄取下,看了宋颜良一眼,慢慢出了铺子。宋颜良出来相送,这一回青叶没跑,垂首轻声道:“外头冷,你进去罢。”
宋颜良又红了红脸,应了一声好,想了一想,呐呐道:“姑娘无事时多来坐坐。每回姑娘来,大妹小妹都高兴得不得了,与姑娘说了些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事,翻来覆去要说上好几回的;便是我娘与我……”
青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瞄了他一眼,转身慢慢走了。
云娘在家担心了半日,生怕青叶赌气做傻事,后悔没跟着她出去,去胡同口张望了好几回,又去潮州食府及酱菜铺子门口看了一看,都没看见人影,想来想去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想遣人去报信与怀玉知道,但他今日成亲,哪里能在这个时候去惊扰他?加之也怕大惊小怪的要招青叶不高兴,心中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等到天近黄昏,终于把她等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