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静静听着,眼前仿佛有刀光剑影,策马踏花。
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侧,却什么也摸着,他看了看自己沾满面粉的手,虎口上是厚厚的茧子,于是他沉默了半晌,只是说了一句:“是首好诗。”
……
……
四年间,物是人非。
接任了武林盟主之位的白琢光并没有一统武林,也没有将名剑山庄扶植为天下第一大派,在接纳了原幽冥宫左右二使碧落、黄泉的投效后,他竟将一切权利都放给了这两人,让当时在所有人眼中是“魔教余孽”的二人执掌武林,令江湖中一片哗然。
然而四年后,他当时被人批判为“轻信”“草率”的举动经过时间充分地验证后,被证明是无比的英明。因为此二人原本执掌幽冥宫便是再熟稔不过,一人手腕高明,拉拢分化,将人心收拢得妥妥帖帖,一人处事果敢,事必躬亲,将大小事务处理得滴水不漏,一时江湖上海晏河清,时间越长,质疑的声音便越来越少,到后来那些义愤填膺的人,也就偃旗息鼓,大加赞赏白大侠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了。
而白琢光呢?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江湖上,却一直有他的传说。
某年某月,他又破了哪个作恶多端的山寨,几个月后,他又杀了满手鲜血的江洋大盗,过几天,又听说他把欺男霸女的花花大少给宰了,之后又是半年没有消息,却忽然有一天朝野震动,天子大怒,原来权倾朝野的东厂都督竟被人悄无声息地在府上被杀了,全身上下只有脖颈处细细的一道剑伤。
那一天,无数被东厂都督手下整得家破人亡的百姓都在家里供上了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牌位上虽不敢写上名字,人人却皆知是何人所为。
天子发下海捕文书,天下通缉,大张旗鼓地搜捕了一阵,闹得沸沸扬扬,只是过了几个月,就好像是没这回事一样地悄然撤了,后来世人才发现,原来东厂都督之死,最高兴的人便是当今天子,当时通缉不过是为了朝廷颜面——死了个大都督总得做个场面文章,实则高兴还来不及,没了东厂这个庞然大物的掣肘,皇帝终于能放开手脚剪除党羽、革废弊政,天下很是过了一段太平日子,于是对那位侠客的通缉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有关于他的奇闻异事越来越多,什么孤身闯龙潭、飞剑斩都督之类的事迹都被改编成了话本,在酒馆茶肆里头传唱,人人纷纷道:此乃真侠士也。
可白琢光对这些事,却并不太关心。
他一向认真,认定了一件事便去做,他不擅长打理事物,也不擅长谋定而后动,只是肩负着重振武林之责,见到不平事便顺手铲平,看见可杀之人便一剑杀了,于是渐渐变成了走到哪,杀到哪。
他在潇潇雨夜中杀遍王府,在春日艳阳中杀破重楼,在漠北风沙中杀卷了剑刃,在天山之巅上杀红了白雪。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么厉害,多么传奇,只是认真地做一件事,直到完成为止。
他走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风景,杀过许多人,这世上已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牵动他的心怀。
直到有一天,他牵着马儿走过熙熙攘攘的街头。
他忽然觉得这街,这景,有些熟悉。
人影如织,从他身旁经过,他站在原地,像是又回到了风雪漫天的那一天,寒冷的北风在他身旁呼啸,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手中的剑像是万年不化的冰,还有像是红梅般映在绯衣上的血。
他那双沾了无数鲜血也不曾动摇的心,终于感到了惘然。
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站在街上,仿佛有个红衣裳的少女走在他身边,笑嘻嘻地对他说:“你这就知道我不是坏人了?白公子我告诉你,我坏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一样的街,一样的阳光,可却再也不会有人狡猾地把他骗得团团转,不会有人跟在他身边,不会有人再和他絮絮叨叨地说些奇怪的话,也不会有人对他微微一笑,他便觉得灿然生光。
四年未歇的他,在这一刻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第一次感到很累,累得什么也不想去想。
……
……
很多很多年后。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破落的酒肆中,灯火昏黄。
正中央的桌前,小二正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拿着茶壶,慷慨激昂地道:“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白琢光拔出孤鸾剑,身形快如疾风,又似那闪电般,如惊鸿般刺向那柳玉铭……”
“武林大会这段我可听腻了。”听说书的少女托着腮,道,“听说白大侠与那魔教妖女曾经轰轰烈烈、海誓山盟……”
“噢,那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小二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感慨沧桑的语调,“饮不尽的杯中酒,唱不完的别离歌,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完的仇人头……要说那萧紫凝其人,绝色倾城,却心如蛇蝎,那时……”
掌柜的听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嘟囔了一声“尽扯淡”后,便缩回柜台后,依偎着暖和的炉火,心想自己以前跑堂当小二,可不像这小子一样没谱儿。
角落里,老者独酌孤饮,他喝得半醉,昏昏沉沉地用筷子敲着酒瓯,漫声吟道:“左边是仁,右边是义,头顶灰天,脚踩泥地。只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