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举枪疾步而来的黑发男人,小豆呼吸骤顿。
第三声枪响时,他已经来到了走廊正中,越过刚才槙岛所站的位置上那一线天光。柔和光带自下而上抚过他锋锐的眉宇,映出他眸中熠熠的凶芒。
以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方式,狡啮慎也就这样出现在了这里。
在看清走廊上的狡啮之后,槙岛眯起眼,慢慢站直身,匀速后退了两步。
第三枪的枪声连同回声一并消逝,在时间凝滞似的短暂静默里,槙岛终于消化了眼前所见的情景,苍白的脸上竟然绽出一个带着些凛冽血气的笑容——
狡啮没有犹豫,第四次扣动了扳机。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面骤然快放,子弹在坚硬的立柱上溅射出一簇火花,而槙岛也迅速退回了窗边,回手砸开了窗户!狡啮立刻压低枪口朝前疾跑,就在他跑到立柱侧边的同时,槙岛也踩上了窗棱。
两人之间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第五声枪响!
子弹险险擦着跳出窗外的槙岛的脸颊而过,热风掠过衣领、在他颈间擦出一道血痕;他丝毫不受影响,没有任何迟滞地翻下窗户,踩着外檐跃进了下一层楼的窗口。
狡啮紧缀着来到窗边,却并没有跟着跳下去,而是骤然停了脚步。
小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背影。
背光中,黑发男人贲起的肩线慢慢放松,垂手放下了枪。
五发容弹量的m500、日本警察标配的□□,刚好打空五发子弹。
片刻后他转过身,抬眼看向她。
目光相接,小豆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已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每一步迫近都让心跳重了几分。直到他在她面前停下、又半蹲下来平视去就她,她蓦地胸口一松。
他还残余着一点凶性的神情沉寂下来;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保持着奇妙且克制的冷静,尽管看她的眼神仍有动容。
到他抬起手轻搁在她头顶、绽起一丝苦笑时,她被这种预料之中的熟悉感给强烈地打动了一下——
“好久不见了。”他轻声说。
小豆微微抬了些头,头顶狡啮手掌传来的温度就又清晰了一些。刚刚看到他时一度混乱的思绪被奇异地抑止,慢慢倒生出像是溺水时抓到了浮木的虚无情绪。
神思一时放空,她看住他的眼神几乎是一片混沌了。
良久,才堪堪能出声。
“果然是你……”
狡啮眉峰慢慢挑起些许。片刻后才说:“意外冷静的回应啊。”
连消化对方话里的意思都费力,小豆又定定盯住他看了一会儿。
两人之间安静得呼吸可闻。
许久之后,她才略微抽离地回神,絮絮说:“……我之前认出你留给永的字条上的字迹了。”
似乎没想到会被用这种方式认出来,狡啮愣了愣,鼻间叹息一声。“之前就想和你接头,但没想到中间有些意外,到现在才见面。说来话长……这之后再慢慢告诉你。”
即便之前已经有了铺垫,到了见到真人的时候仍然难有实感。小豆听着狡啮徐徐的语声,安静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狡啮俯身把她扶靠在自己背上,转身把她从轮椅上背了起来。
他背着她站起身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十分巧合地,他甫一朝出口转身,恰好面向了他来时越过的那道天光。明亮的光线骤然覆上视网膜,小豆的眸光怔然定了格,不知道为什么脑中又突然浮现出地下空间里小室近乎绝望的表情,刚刚因为狡啮的语声而理清了一些的头脑再一次浑噩起来。
在这种浑噩中,她听到他说:“抱歉,我又来晚了。”
——“这里很快就会断电,不可能再回到地下层去找你的朋友了。现在离开这里,可以吗?”
他的话音落下时,她神思短暂地停滞了刹那,随即满脑子的浑噩变成了下意识的求助——
下一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出了口。
“狡啮慎也?”
他的脚步因为这个称呼而顿了顿,“嗯?”
“……你是谁?”
闻言,他侧过头目光探询地看向了她。
她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他的眼神沉淀下来,透出他惯有的、洞悉的沉稳。
他回过头重新看向前方,沉声答道:“狡啮慎也。”
话音落下,她的泪水旋即夺眶而出。
眼眶酸痛难忍、身体沉重到已经不像自己的,她低下头伏在他肩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而他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抬眼看向窗外逐渐斜沉在灰霾城影里的日轮。片刻后,他沉默地迈步朝前走去。
……
两人穿过了走廊尽头,到达了工厂一楼的正门。
从闭塞的地下空间里重新来到外面,推开大门的一瞬间,走廊里炽白的灯光顿时被涌入的夕光覆盖;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工厂外被拉长了倒影的建筑和零星游荡死体组合成一副颓败景象、刹那间进入眼帘,如穿过连接截然不同两界的界线,使得小豆倏地完全清醒了。
药效已经开始消退,口中满是泪水的腥咸,麻木的四肢有了些微感觉,就格外清晰地对背着她的男人产生了汹涌而来的“实感”。她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碰触到狡啮胸前的衣料,迟钝的大脑里触电似的被诱发出一线清明。
顿了一会儿,她沙哑地开口:“好久不见。”
他叹了口气,突然朝后伸过手,轻按在她伏在他肩上的后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