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线投在谷立夏的睫毛上,落下柔和的阴影,他的眼眶本就泛着淡淡的青色,此刻更增添了几分晦暗,死气沉沉。
没过一会儿,谷立夏动了动坐直身,又随手把大衣盖在了她的身上,脑袋也顺势枕在了她的肩上:“陆医生说,只要我还感到痛苦,就需要人帮助。但他不知道,有些痛苦早已根植于灵魂……没用的。”
他没有问谷小满,他们要去哪儿?
他疲惫的讲话都费力。
透明的雨丝打在车窗上,像是错综交织的蛛网,他就那么枕着女孩纤细的肩膀,静静地看着窗外萧索的夜景,难得片刻舒心。
谷小满望着前方,轻轻开了口:“这世上,有很多人带着对过去的恨活着,当一颗心装满了恨,爱就没有了存在的位置,而一个没有爱滋养的生命,要么走向疯魔要么走向灭亡。”
少女声音宛如唱片机流泻而出的优美旋律,很动听。
谷立夏的心柔软成一汪水,他自嘲道:“我知道沈时在做什么,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但我也清楚,若不能把痛苦和仇恨彻底放下,那么我报复又有什么用,其实我人还活在地狱中……”
谁都知道,若想让生命重获新生,就要学着放下恨,内心无恨,就是疗愈的开始。
抵达海景别墅,三层别墅灯火通明。
因为谷小满提前一天到了这里,请了钟点工把里里外外都打扫过。
海风吹的有些急,空气中夹杂着海水的腥气。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房间里开了地暖,谷立夏直接踢了鞋子,光着脚朝里走去。
谷小满提前准备的宵夜,谷立夏没吃几口,看得出来,胃口不好。
夜不成寐,兄妹俩走出家门,往海边散步。
夜黑,风急,波涛拍岸。
天上还飘着雨丝。
他们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自从找回遗忘的记忆,谷立夏经常在睡眠中被噩梦惊醒。他的世界坍塌成一片废墟,无法释怀,更无法接受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噩梦般的事实。
当然,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勇敢的人,当痛苦的捱不下去的时候,最终选择了割腕自杀。
得知被救回来那一刻,没有悲,也没有庆幸,只剩茫然无边的麻木。
在喧嚣的海浪声里,谷立夏突然开了口:“如你所说,丢掉恨才能收获爱,那么心里装着一个求之不得的人,是不是也要先丢掉才能喜欢上别人呢?”
一席话说得极为缓慢,寥寥数语,回天乏术的绝望尽在其中。
谷小满许久说不出话来。
谷立夏驻足攥住了她的手,隔着雨丝和黑暗望住她,“告诉我,究竟怎样做才能把这个不可能的人忘掉?”
谷小满已经十八周岁,一生中最美好的芳华之年。虽然年龄不大,也算经历过爱与分离的人,她已经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弥足珍贵。
而今,像他们兄妹俩的感情这般,别说修复,简直寸步难行。
无论如何,谷立夏这番情意她相信是真的。那不仅仅是青春期荷尔蒙过盛刺激下的冲动,而是他在生命初始的全部热情。
可所有一切都止于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