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师兄到寝园的那一天,天空中飘着这个冬季最冷的一场雨。齐云撑着伞,用纸巾一点一点抹拭着大理石雕花石台中央镶嵌着的那张始终笑呵呵像弥勒佛一般的面孔。大理石台溅起雨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冷,而且疼。

将所有一整套仪式都完成后,齐云回到有暖气的怀念堂内,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早已被冻透的身体一寸一寸的复苏,却感觉不到温暖,却只觉得无边的惆怅和痛楚也跟着苏醒过来。

有人收了老式的黑油布伞,踱进堂内,是上了年纪的清癯男子,手捧的一大束洁白的姜花上尚盈着雨滴。齐云扫了来人一眼,强挤出一丝微笑,

“萧伯伯……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师兄肯定很高兴。谢谢您。”

萧伯伯看到齐云,诧异道:

“小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哎,哭成这样子,又是何苦。”

“什么,我哭了吗?”齐云只觉得莫名其妙,伸出手背擦擦脸颊,可是一张开口就听见自己声音微微暗哑,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萧伯伯握住齐云的手,一丝微薄的暖意传递进齐云的手心。

“小云,快回家去,喝碗姜汤,盖上棉被好好捂一捂,明天早上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齐云点了点头。萧伯伯想了想,又说:”对了,刚才在寝园门口的长石阶边上,我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看身影……倒有些像邝思思,你要是现在出去,可能还来得及和她说句话……“

齐云迅捷地打断了萧伯伯的话:”伯伯,邝思思是谁?我不认得。再说大明星都戴墨镜,我也不是什么追星族,说话就不必了。“

萧伯伯露出一丝哀悯和疼惜的眼神,握着齐云的手稍微紧了紧,和颜悦色地说:

“既然这样,就快回家休息吧,也免得感冒。”

齐云温顺地答应一声,取过自己的皮包,撑起伞冲进刺骨的冷雨中。她从寝园门口数百级的长石阶一口气冲下去,鞋跟敲打着石级的声音急促轻脆,在一片凄雨冷风中有种让人惊心的意味。走到最后几级石阶,她脚下一滑,竟堪堪踏空,狼狈地摔倒在泥水里。

身后有女子的声音,轻轻惊叫了一声,然后也是清汀汀的鞋跟声,看样子是要上前来扶起她。齐云坐在泥泞中,却从胸中呼出一口气,转向身后怒目而斥:

“不准过来!”

雨下得如同白练,身后的女子身材颇为窈窕,一身素白衣裳,撑着一把黑伞,听到齐云这一声后茫然地立在地上,因为隔着雨帘的缘故,面目却看不清楚。

齐云用摔得痛楚不已的手臂撑着身体爬起来,忍不住轻轻咝了一声,遍身泥水淋漓,一头乌发也转瞬被冬雨浇透,贴在脸上,冰冷刺骨。

可她还是像被激怒的猫,圆瞪着一双大眼睛,警惕地望着雨雾后面那个看不清楚的影子。好不容易站起来,勉力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便一瘸一拐地向后退去。

“齐云,你……当心些。”雨雾中的影子开了口,无限凄怆。

“邝思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齐云终于吼出心中藏得最深的一句,泪流满面地转身就跑。身后是飘摇的风雨,雨声太大了,因此她听不到身后的人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有没有回答?有没有哭泣?或是,身后有没有传来心碎的声音。

齐云提着一口气跑出了寝园大门。谢天谢地,她今天为了方便送师兄的缘故,第一次将陆忧早为她准备好、一直停在她单位附近一个地下停车场的一辆宝马i3开了来。她跑到车边,手颤抖得好半天才打开车门钻进去。

发动车子,打开暖气并且开车上路,这一系列的动作确实让齐云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可是活着的感觉并不一定好,至少她现在从头到脚被淋得湿透,头发和衣服都粘腻地贴在身上,刚才是钻心的凉,这会儿被暖气一烘,又觉得钻心的痒,这种感觉,大概并不好过做坟墓里一具四大皆空的死尸吧。

齐云将车开得飞快,漫无目的地在不知名的道路上疾驶,窗外的景物在冬雨中都变成两扇白茫茫的纱。她哆嗦着手,迟疑地从包里摸出了手机,左手握着车把,右手用一根手指,生硬地按出了陆忧的电话号码。

陆忧的电话号码,有两三年时间她根本就没有主动拨给过他,不过,却还记得。

电话响了一声,陆忧就接听起来:“小云,你跑到哪去了?我从北京回来了。”

不管怎么样,齐云心里蓦然一暖。就算是前尘往事尽如云烟,但在这样的时候,还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对,只要他在身边,就是莫大的安慰。

她的声音冷得发颤,吐字都艰难,“陆忧,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我跟你说:师兄他……”

“小云,”陆忧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迟疑,“不行……现在还不能。”

齐云茫然不解:“什么不能?”

陆忧好似也十分沮丧,可还是说:“你现在还不能来找我。那个……我岳母昨晚住进医院急救,何觅良把我从北京叫回来的,我今天必须得先在医院陪岳母。”

齐云身子一晃,心像被揭下一层皮去似的,耳畔只听得自己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慢慢忙吧。”

陆忧似乎还在那边解释着什么。车行得飞快,手机信号受到了干扰,陆忧的声音变得嘈杂而不清晰,间或还有一声尖利的杂音传来。

齐云关上了手机,这个世界终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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