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泥洼被来来往往的汽车轧出了道道车辙,经过寒夜上冻,变得十分硌脚难走,加上许久未曾进行野外户外活动了,齐云没了一会儿便出了一身薄汗,呼哧呼哧喘气,呼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一团的白雾。
就连洪箭也有几分气喘。见齐云脚下微微打了个滑,连忙扶住她,问:
“你说的什么东临村,确定就是在这个地方吗?”
的确,这四周景物凋敝,荒无人烟,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村庄的样子。可是齐云却信心满满:
“我们一路上问了多少人了?都说是这个方向没错。而且照那天反映情况的老乡的说法,那个东临村不远,最多也不超过20里地,我们再走走,说不定马上就到了。”
洪箭点点头,长途步行对他来说无非是家常便饭,他当然不甚介意,他只是担心齐云的体力。可是齐云并未显出丝毫的疲惫,反而兴致勃勃,她的脸孔被风吹得嫣红,是宛如雪天里的冰糖葫芦那种甜而脆的红色,琥珀色的瞳仁也因为运动而变得发亮,闪烁着蜜糖似的诱人的光彩。
洪箭觉得心跳加快,突然不敢再看,遂低下头去走路。
一路上只听见鞋底摩擦着冰砾的声音,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脸颊觉得有点木了,却听见齐云嚷嚷起来:
“东临村!我们到了。”
洪箭用手掌挡住白亮刺眼的阳光,果然看见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有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落,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都房檐低矮,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称得上院子的东西,倒是房子之间不知为何都堆砌着大量杂物,看起来也都破破烂烂的,所以这个挂着“东临村”铁牌的地方与其说是个村子,倒不如说更像个有一定规模的垃圾站。
洪箭和齐云走进村来,用几袋从村口小卖店里买的“三无”零食“收买”了几个在村口跳猴皮筋的小朋友,很快便将东临村的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
“哦,你们说的是‘瞎丫头’呀!她家就在我们村第二排房子,从东头数两间的就是了。”
一个半大女孩子,理着毛毛躁躁的男孩头,在齐云手上的糖果堆中偏挑中了一包浸透着红油的“辣条”,撕开包装便全倒进嘴里。这样呛辣的口味,说出话来也又呛又辣:
“不过,你们就去她家也见不到她。那丫头从小就妖妖精精的,村里面的老人都说她不学好,才十来岁就勾搭着社会上的二流子围着她转,她爸气懵了,把她吊在房梁上吊了一夜,说她要是犯贱就打瘸她的腿!结果那丫头自己倒跑了,跑到县城里头的夜总会当起了小姐,再后来听说是被十来个大男人排着队糟蹋了,肚子里还怀上了娃娃。这肚子里的娃娃吓住了她,家也不敢回,肚皮还一天天地长,她怕她爸打死她,又不知道听谁说的,喝了农药能打掉娃娃,就买了农药喝下去,结果娃娃是掉了,眼睛也瞎了……”
齐云几乎想捂住耳朵不敢听下去,心头一阵阵失血地战栗。就连洪箭惯常不带感情的语调也起了一丝波澜,
“那……现在她怎么样了?”
那个假小子似的女孩满不在乎地摇摇脑袋:
“现在?谁知道呢?反正他爹收了五十块礼钱,把她送给山沟沟里的汉子当媳妇子。老天爷要是保佑她,就让她还能生娃,生个儿子,以后日子就好过多了。不过我娘说,她掉第一个娃娃的时候流了好大一滩子血,命差点送了半条,以后想要再生,可也难了!”
齐云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你知不知道那个什么山沟沟里,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假小子吃完了自己手里的辣条,扫了一眼齐云手里握着的另一包,突然一笑,
“我知道的。我妈和瞎丫头的妈是表姐妹,算起来她还是我姐哩!”
齐云会意,把手里的零食尽数塞进假小子手里,又一迭声地问:“在哪?告诉我们吧。”
假小子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一大堆零食,突然间起了疑心,问他们:
“你俩是城里人?为什么找瞎丫头,是不是她欠了你们的钱?”
想了一想,又老气横秋地劝道,“她人都那个样子了,就算是欠了你们的钱,也就算了吧!她以前是仗着长得招人,爱占人家点小便宜,不过坏事真是没做过的……”
齐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其实……我们是瞎丫头的……朋友,我们是想要帮她的,真的!”
假小子突然一呆,眼睛里竟蒙上了一层稀薄的泪光,把手里的零食又推回到齐云的怀里,
“瞎丫头原来没瞎的时候,倒有不少二流子,白天黑夜都在我们村里转悠,说是她的朋友……可她出事了,那些‘朋友’都跑了没有了影,谁也不肯拉她一把。你们要真是她的朋友,就去山里看看她吧!听我妈说,那大山沟沟里的日子苦焦着呐!吃的水都不够,更别说洗手洗脚,她瞎了眼睛,又是坐过病的人……哎!也不知道现在还活着不……”
齐云赶紧拿出记事本,的一长串的地址。她一个半大女孩子,说的地址自然语焉不详、又兼颠三倒四,不过,只要有个线索就好。
洪箭自然有方法去查证那个“山沟沟里的地方”到底在哪。现在要紧的是,既然连假小子这样一个孩子都能看出来他们是城里人装束,且对他们的来意起了疑,那么他们自然不敢向村里的大人们打听此事。齐云在农村生活的经验告诉了她,庄户人家对于这种家庭悲剧往往是当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