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回暖折了的腿以诡异的速度一天天好起来,每日一碗加了料的汤药,睡足四五个时辰,醒着的时间基本没有事要做,便逮着徐步阳拷问。据他说自己一大把年纪,着实记不得年少时覃煜教了他什么,只好带着脾气不佳的小师妹一同钻研新奇的药材。
渐渐地她心防也没有那么重了,徐步阳考虑将来的谋划,频频拿那本被盛云沂默出的抱朴子注解当话题。因委托他的人说过不要让苏回暖知晓,他便极尽小心,每每提到樊桃芝和寻木华都是蜻蜓点水,倒让苏回暖觉得不对劲。
南齐这帮人的时间紧迫,他自己的时间也紧迫,不弄出个所以然,回梁国简直就是妄想。
提心吊胆地照顾一个随时可能问东问西的病人,真是太闹心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末,迎来了南方的早春。晏氏的商队带着京中的医师们先一步进入祁宁,处在罗山的二十几人不得不准备动身,前往渝州。
这日苏回暖趁房中无人搬着腿下床溜达,楼底下正起了喧哗,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动静就止住了。她推窗一看,八人大轿,绣屏迤逦,随从站了满街,道旁均是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的百姓。
轿子停在旅店的楼下,门口出现两名换了常服的河鼓卫,与领头的随从交涉了几句。不一会儿苏回暖就听见有人叩门,高高应了声,赶紧坐回榻上。
“某等奉赵王千岁之命,请苏大人安!”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从哪儿又冒出个赵王?
门板一翻,徐步阳从外头探进脑袋,“师妹,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下楼了。”
一炷香的工夫后,她糊里糊涂地被两个陌生侍女用竹担子请下了楼,楼里阵势齐全,看得她有些茫然,只见大堂内不见一名客人,十几个戴青色帽子的卫兵站得笔直,季维正和其中一人低声谈着话。
苏回暖清了清嗓子,问她不靠谱的师兄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步阳扫视了一圈,悄悄道:“昨晚你睡得沉,不晓得房里那位半夜就启程去望泽了。约莫是前几日他书信这位赵王爷,让他接你去王府里好好养伤,后面事情颇多,把你放在身边也不□□全。”
原来他也不清楚,苏回暖想了一想,这几天盛云沂忙的不行,每天早上房间里就只剩一堆批完的绢书了,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她能感觉到事态越来越紧急,自己的消息却越来越闭塞,这种心情不太好受。不过可能他认为能处理好,所以才什么也不告诉她,她要是问得过多,他说不定要埋怨她不够信任他……虽然没有跟她说一声就离开了。
于是就道:“既然有安排,那就跟着走吧,反正也不用我们操心。”
徐步阳暗自一叹,女孩儿心里装着个人,那人便千好万好,再没有一点可责备的地方。
季维领着两人跨出旅店门槛,大街上陈列的侍从婢女又声如洪钟地齐声喊道:“某等奉赵王千岁之命,恭迎太医院苏大人、徐医师!”
青天白日之下,百姓们的目光刹那间全聚到了门口。
徐步阳吓得一个后退:“人人都说北朝才讲这些虚礼,怎么这里还青出于蓝啊?”
苏回暖坐在担架上汗毛直立,强作镇定地提了嗓门:“季大人,这些人远道而来,是要将我们都带去王府做客么?”
季维扶着刀鞘躬身:“陛下口谕,令赵王殿下就近迎接,同行之人皆往渝州治望泽,暂居王府。”
听他响亮地提及今上,路边的人不论是卖糖人的小贩,还是买菜的妇人,哗啦啦跪了一大片,场景十分肃然。
屏风有八.九尺高,由侍从拉着,上头刺绣了山河万道、鸾鸟啼日等画面,色彩浓艳,气势恢宏,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屏风的主人身份特殊。
再看停在正中央的八人抬轿舆,极为宽大,轿壁包着黑底嵌金的绸缎,镶着两扇绿莹莹的琉璃窗,不仅悬挂了银铃,轿顶还垂着红色的花穗,一串串随风飘扬。这轿子的规格就是比起繁京的一品大员也不逞多让,竟是从那位藩王的府里一路抬过来的?
轿前两个雪肤花貌的婢女端着鱼洗和装满花瓣的金匣子,洒了个花雨漫天,四匹菱花马矗立两旁,面目英挺的骑士佩短剑挂牙牌,绝对不是一个五品医官能享受的待遇。
“请苏大人上轿!”
苏回暖冷不防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经过这么隆重的场面,虽属礼节,这口谕的威力真有这么大?古有贵族斗富,数尺高的珊瑚都能毫不可惜地打碎,眼前这阵仗也足够让人想起世风日下四个字。
徐步阳咽了口唾沫,“师妹,你的面子这般大,师兄不担心家门无人了。”
“从罗山到望泽需要走多少天?”
季维掐指算算,“没多少路,苏大人腿脚不方便,初八前也能到了。”他终究忍不住,好心地低声为主子辩解:“其实陛下真的只是说让王爷善待苏大人,没想到他如此殷勤周至。陛下要是知道,一定也不待见这种……这种太过惹眼的举措。”
苏回暖忍不住笑了,“季统领想得比他们还周全。”
盛云沂一向不喜欢花哨的东西,自己的生辰都是草草办个宴会了事,以至于文臣们坐车都以牛车为上,轿子不会超过四人抬,赵王这堪比暴发户的行为放在繁京,绝对是要被弹劾的。或是南方富庶,或是搜刮钱财,都比北面更胜一筹。
齐国三朝以来崇尚简朴,南部的省份果真不同于京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