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河边的大柳树下,两个穿着破烂青衫的男子相对而坐,喝一口酒,便就把酒碗重重顿在桌子上,嘴里低声骂上.
小厮送来一盘也不知道是煮过晒干的,也不知道是干炒的蚕豆过来,腾地按在桌子上面,对两人努了努嘴道:“两位客官,若是要喝好酒,小店里也是有的,何必拿着酒碗撒气?”
一个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脑袋一扬,恶狠狠地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拿你家的酒碗撒气了?乱说话,小心我们兄弟把你家店拆成白地!”
京城天子脚下,小厮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对着耍狠的汉子哼一声,转身走了。
那汉子对桌子对面的同伴说道:“这小狗,没个眼色,竟然消遣我们兄弟!看他是找死!”
同伴却没有心情,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酒,又朝着地啐了一口。
精壮汉子端起酒碗来狠狠喝了一大口,咽下肚下不住口地骂:“这家店竟然还能开在这里!京城里的人都是眼瞎的吗?酒酸成这样,铺子干脆改成卖醋算了!”
正在这时,街道对面的大门出来了一群人。走在前面的几个都是官袍,非朱即紫,旁边的人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把那几个朱紫官人一直送出门,骑上马。
精壮汉子看着对面,对同伴道:“哥哥,这几个人我见过!前面一身紫官袍,看起来面相甚是年轻的,就是现今的三司省主。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管的,要不我们上去告个状,让他为我们做主,那几个欺我们的狗官看会不会吓死!”
对面的中年汉子把酒碗在桌子上面重重一按,沉声说道:“不怕死,你尽管去!你当那些官人是傻的吗?你去告状,赶我们出来的那几个小吏会吓不吓死我不知道,你会被打个半死,那是一定的!若是打板子的人手重,我还要给你搭上一副棺材!”
见大哥发火,精壮汉子不敢顶嘴,低声嘟囔道:“这样被赶出来,我心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在乡里,我们也是豪杰人物,到京城里就这样被人欺?”
对面中年汉子不说话,只是手按酒碗,面色阴沉。过了好一会,手上一用力,那碗从他的手里滑了出来,叭地扣在了桌子上面,犹有余响。“他日我遂凌云志——”
看西边的太阳红彤彤地已经趴在了城墙上,徐平对叶清臣道:“叶判官,以后你多照看这里一些。现在三司诸事新兴,事务有些杂乱,其他人一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这里。千万莫要因为这里教的人学的人都显得有些粗浅,就小看了这里。以前民间技艺,多是靠着师带徒,传承不广,没几代就断了。这里一切都跟着学院学,就没有这些弊病。圣人之学为何能够传承数千年而不断绝,还越发兴旺?就是因为不似那民间艺人,生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为师的尽心教,做徒弟的竭力学,传承有序。这里以后,也会如此的。”
叶清臣躬身行礼:“下官谨记省主的话,必然不遗余力。”
徐平点了点头,一催马缰,带着众人向前去了。
看着徐平一行人离去,中年汉子狠狠地向地上啐了一口:“装模作样!这些做官的,最会的就是装模作样了!无非是会写几行文字,时运来了,登金榜做个进士!兄弟,你说心里话,这些进士有几个是真有本事的?文文不行,武武不行,浪费粮食的东西!”
对面的精壮汉子先是吃一惊,愣了一下才道:“哥哥说的是,他们也就是一时走了不知什么运,侥幸得个进士罢了,怎么能够跟哥哥这种真豪杰比?”
经了这一个插曲,两兄弟也没有心情再喝下去。把碗一推,中年汉子从怀里摸出来七八个铜钱,猛地向桌子上一拍:“主人家,钱在这里,不用找了!我们兄弟去了!”
小厮趴在柜台后面,一直紧盯着这里。听见话声,咚咚咚地跑过来,把桌子上的铜钱快速一数,紧跑几步拦在两兄弟的前面,冷泠地道:“两位客官,你们喝了六碗酒呢,就拍在那里八个铜钱,水你也买不到啊!我们小本经营,可赔不起这钱!”
“你说什么?这里的酒比醋还酸,我们兄弟没有打烂你们东西,就已经——”
精壮汉子说着,沙砵大的拳头就举了起来。
小厮冷冷地道:“哟,这位客官还要打人哪!这里天子脚下,每天从这里走的巡检差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的拳头敢挨着我的衣角一下,开封府的牢里一定有你的位置!”
中年汉子把兄弟一把拦住,口中道:“京城里的酒水怎么恁般贵?你家的酒水,那几个铜钱已经足够多了!若是在我们乡下——”
“客官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这里自然有好的酒水,天下最有名的永宁侯府里的透瓶香,小店也还有几瓶,你们不是喝不起吗?小的自小长在京城,乡下可没有去过,你们天大的威风小的也没见过不是?说到底,喝了多少酒就付多少酒钱,跟我个伺侯客人的斗什么嘴啊!付了酒钱,走人就是!二十多文的账目,费这么多口水,好大的出息!”
两个汉子被小厮说得憋得满脸通红,中年汉子身上是真没有钱了,只好不住拽身边兄弟的衣服。那汉子还以为要让他上前厮打,可无论如何甩不脱哥哥的手,好一会才醒悟过来,原来是哥哥是让自己付钱呢!
把全身掏遍,好不容易凑够了酒钱,精壮汉子恨恨地对小厮道:“狗眼看你低,等有一天哥哥发达了,到时看你什么嘴脸!”
小厮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