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默下来,半晌,在花满楼的身后不远处,几撮细竹极快地晃动了几下,一双小脚丫在地上奔走远去的声音传入花满楼耳中。
花满楼连头也不曾回,起势又弹了一首更为温暖平和的曲子。
三曲之后,细竹处又是一晃。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出来,正是灵璧。
只见她手中拿着红绳向这边走来,她的脸上虽是笑嘻嘻的,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花满楼,好像在提防花满楼忽然跳起来似得。
灵璧半跑半走着来到花满楼面前,见花满楼一如往日般和悦,似是放下心来,行动处便不再束手束脚,只一下便扑进花满楼怀中撒娇。
“七哥陪我玩这个!”她举起手中的红绳。
几日前,珍珠教灵璧玩了翻花绳的游戏,灵璧很喜欢,每日都吵着要同花满楼一起玩。只因花满楼虽是盲人,但听力过人,每次都能靠着判断红绳的震动声,去翻出很多新鲜的花绳样式,比一般人玩得更好些。
花满楼先是抱抱灵璧,这才拿起红绳套于两只手腕处,再用他细如白瓷般的手指勾勒红绳。
手指与红绳翻飞,白与红相衬,显得分外动人。
花满楼将勾好的红绳撑平递于灵璧面前,示意灵璧接手。
两人便这样你来我往玩了五六回,眼见红绳越翻越难,样式越翻越少,灵璧有些躁动,花满楼却仍是笑意融融,好脾气地陪着灵璧玩。
红绳又回到了花满楼手中,灵璧望着复杂新巧的样式,一时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灵璧的鼻尖已沁出细小的汗珠,她试探着扯出几根红绳,却没有一根能拉动,试的多了,她的脸上渐渐显出恼意,竟一时气愤,用力将花满楼手中的红绳全盘扯乱。
花满楼失笑,伸手去刮灵璧的小鼻子,而后一脸宠溺地叹气。
“坏脾气。”
他说着,又伸手刮了一下。
灵璧的脸蛋红扑扑的,她摸着自己的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花满楼,仿佛是这世间最虔诚的信徒,在仰视自己的神明。
此刻,灵璧的心中越来松软,她止不住地想冲花满楼撒娇,想看花满楼对着自己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就像一只吐信的毒蛇,一层一层裹住自己的猎物,直至将猎物整个吞入腹中,完全属于她。
哪怕是撑破身体也没关系,只要能完全属于她。
“七哥,想吃豌豆黄,要吃豌豆黄!”灵璧收起眼中的病态和占有欲,搂着花满楼的脖子,如小猫般不停叫唤。
花满楼抚着灵璧头顶的手一顿,安抚道:“卖豌豆黄的老伯病了,阿璧乖,七哥带你去月老板那里吃奶汁角,好不好?”
灵璧连连点头。
花满楼起身,他忽然间将怀中的灵璧向上高高抛起,惹得灵璧哇哇大叫。
“七哥,吓唬人!”灵璧满是委屈。
花满楼朗声大笑,他很少笑得如此肆意,那眉宇间的风采已让灵璧看呆了。花满楼抱紧看呆的灵璧,又将她整个人掂了掂。
“阿璧重了许多。”
“不好么?”
“是好事,说明阿璧在长大。”
灵璧满是欢喜地“嗯”了一声。
“月老板很喜欢阿璧,到了那里,你要有礼貌。”
“我不讨人喜欢,她为什么喜欢我?”
花满楼无奈地摇摇头,点点灵璧的额头。
灵璧讨好地蹭蹭花满楼的下巴,问:“七哥找月娘,有什么事?”
她到底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于花满楼的事上,更是敏锐。
花满楼道:“七哥想替阿璧寻些新鲜吃食,再顺道替家中处理些生意上的事。”
灵璧不作声了。
花满楼摸摸她,也不再作声。他自然还瞒着灵璧一些事,他找月老板,最要紧的是托她去救卖豌豆黄的老伯。
前几日,锦衣卫因些小事,便将恒记豌豆黄的老伯下了狱,如今老伯妻离子散,生死不明。
花家刚解了危机,不好随意出手,花满楼将此事托付给月老板,一来是想尽快救人,二来也是想借机试试月老板的能力,看看她身后有谁。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这道理连灵璧都懂,花满楼虽天生仁善,但事关小妹和花家全族,他不得不谨慎些。
便是这样边走边聊,正当灵璧完全放下心来,想着再撒撒娇时,忽听花满楼不紧不慢地提起了花平。
“阿璧,以后如花平所托之事,莫再做了。”
灵璧一僵,半晌缓和下来,闷闷地应了声。
两人一时静下来,就这样走到了桃花堡。
花满楼抿了抿嘴角,心中有些沉重。此处的一砖一瓦,都是他当年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年幼时缠绕在他心头的噩梦。
外人只道花家的七公子是小时生病盲了眼睛,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花满楼的眼睛是七岁那年,在这个地方,被人恶意刺瞎的。
想到此处,花满楼的气息有些紊乱,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绷起。
“七哥……怎么了?”灵璧察觉不对,见他如此,不由得有些害怕。
花满楼回神,略略稳住气息,便开始安抚怀中发抖的灵璧。
深秋天寒,两人沐浴着秋日里难得的日光,渐行渐远。
风起,泛黄的树叶自枝头落下,由花满楼肩头而过,悠悠荡在空中,一路落在暗处之人的脚边。
暗处,一个蒙着面纱的冷艳女子正追问着身旁胖脸的老人。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