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巴尔赶到工厂时,骚乱已经结束。法兰西近卫军和警察队也在现场,两边各自一个圈子,互不交谈。
这也是因为郎巴尔身份特殊,如果是别人的工厂,近卫军甚至都不会等她来。
透过车窗,郎巴尔一眼就看到了工厂的惨状,心中一沉。
热气和烟雾还未散去,围墙两侧显然被放了火,乌黑的痕迹从大门向两边扩散。铁门完全变形,不知道是冲击所致还是高温所致。
工厂夜间才会完全关闭大门,留三个守夜人看守,白天则开半边门方便人员和材料进出;据书记员说,暴徒结伙朝大门冲击,守门人见势不妙,想要把门关上,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被打翻在地,一时昏了过去。
等进了大门,郎巴尔看到的更是一片狼藉。纺好的棉纱本来一锭一锭地堆放在柜子上,现在已经被烧了个干净;靠门的几排纺纱机不是散架就是翻倒;原棉、粗纱飞得到处都是,线散了一地。
来的人至少有二十个。见人就打、见机器就砸。女工们大惊失色,工头和保安员挡在前头保护她们,顿时被雨点一样的拳脚一顿伺候。
女工们都不是没见过风雨的花朵,懵过之后激出了血性——尤其是见到袭击者要烧成品,顿时各个都气红了眼。她们的薪水是比照后世,底薪加计件提成,柜子上的都是质检员检查过合格的,已然是她们今日的工钱。胆大的几个长得膀大腰圆,平常就性情泼辣,一嗓子招呼“姐妹们一起上”,挽起袖子,抄起凳子打过去。
守门人被嘈杂声唤醒,忍着头痛立刻跑去通知主管;主管当机立断,让侄子去找警察和军队求援并通知郎巴尔夫人,自己赶到厂房,指挥工人们往大门驱赶暴徒,齐心协力把锁关上。
暴徒也被打出了心理阴影,不敢再冲,就在门口放火。听见马蹄声响,知道救兵来了,立时作鸟兽散。
穿着蓝外套红裤子制服的近卫军官来到郎巴尔面前,行了个礼。
“日安,郎巴尔夫人。”
“布罗意王子?日安。”
当然,“王子”不过是荣誉性的虚衔。他是布罗意元帅、即第二任布罗意公爵的长子,今年18岁,继承了布罗意家眉清目秀的外表。她在交际诚见过他;听说他被元帅送进了近卫军,想不到在这儿再次碰面。
看起来,他是这个连队的长官。
“那些骚扰工厂的人呢?”
“大部分都逃了。我们设法捉住了跑得慢的两个。”
“有劳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捣乱?”
“他们说是来抢劫的,因为找不到财物,就到处破坏发泄。”
郎巴尔皱眉:“您相信这话?”
小布罗意没说话eads;横行术士。这儿虽然称为市郊,但与人口稠密的工人区相连,周围还有好几个工厂,相互守望,人来人往,盗匪团也不敢轻易来;就算来了,也肯定会先打探清楚目标,不会盯上没什么贵重物件的纺织厂——这些纺纱机倒是价值不菲,280里弗尔一台,够一户平民吃用一年,但不好携带,又难以销赃,绝不值得下手。
郎巴尔问警察队队长:“阁下,你认为呢?”
她倒不是指望对方能侦察破案。虽然一词本是法语,但真正具有现代意义的警察系统直到19世纪初才在英国建立。现在法国警察的日常工作是消防、救援、平乱。驻扎在巴黎各处的近卫军连队有时也会协助警察;但相比之下,还是每天巡逻的警察们更熟悉街头情况。
“尊贵的夫人,”警队队长声音有些紧张,“这两个被抓的凶徒似乎有些眼熟,像是经常在这一带游荡的徐混。”
小书记员忍不住插嘴:“肯定是纺纱行会的人出钱指使的!”
他的叔父瞪他一眼,将他拉到身后。
“纺纱行会?”
“既然从那两个袭击者嘴里问不出什么,我们也只好加强戒备,谨防再有人过来‘抢劫’了。”郎巴尔客气地说,“布罗意阁下,还有这位警察阁下,今天多谢你们赶来救援。”
小布罗意听出她的意思,这是打算私下解决了。他年轻傲气,平常就爱顶撞父亲,常常把布罗意元帅气得够呛——尤其父亲对王室忠心耿耿,他却最喜欢看伏尔泰、卢梭等人的著作,把王权贵族看得一文不值。这时候逆反心起,他也不回应郎巴尔,转身问警队队长:“看起来你一点也不惊讶?你知道什么?”
队长心里叫苦,两边都是显贵,两边都得罪不起,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郎巴尔笑道:“不必为难,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阁下有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只是工厂里还有许多善后要做,时间宝贵,我就不招待两位了。”
说完她就带着主管和小书记离开。善后事宜确实很多——伤员要抚恤安慰,损失要清理统计,纺纱机要全面检查,大门和围墙要修缮,不一而足,都是紧要的事。
“是这样的,”警队队长清了清喉咙,“纺织行会认为夫人的工厂抢了他们的饭碗,先前常常找上门来,要工厂停工。”
“抢了他们的饭碗?”小布罗意好奇道,“你也纺纱织布,我也纺纱织布,各凭本事,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怎么就抢了他们的饭碗?”
“据说工厂里用的新式纺纱机,效率是传统机器的3倍,那些老式手艺人当然觉得威胁巨大。”
“那他们也买新式纺纱机不就行了?”
“买不起啊。一台新式纺纱机的价钱,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