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坐正身子,两手交握,面色凝重起来。
在她的预想中,这才是这个案子最困难的部分。
证明毒杀,可以让科学说话,证明谁下的毒,却不是那么好办到的。通常,最有力的证据是从下毒者那里搜出剩余□□;但一个月过去,只要不是笨蛋,□□肯定早就处理了。
没有直接证据,只能从间接证据入手。
勒努瓦请求下一位证人到场。
他是巴黎一个鞣制皮革的小工厂的公头。
“在做皮革的防腐剂的时候,我们需要用□□,所以总是从矿区固定采购。”他的神态有些紧张,声音还有点颤抖——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达官贵人——但说话很清楚。
他作证,正是侯爵的管家向他购买了□□。
“你有没有问过,他买回去要干什么用?”
“没有。因为有不少人用□□来当老鼠药,我以为他也是这样。”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你真的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记得的。因为到我们那儿买□□的人很少——许多小商贩会卖老鼠药的——而且他看上去遮遮掩掩的,好像不希望让别人发现。”
勒努瓦点头:“我来解答你的疑惑。因为他知道假如毒杀的事被查出来,我们也会去调查那些卖老鼠药的人。事实上我们在亚眠(皮卡第最大的城市)这么做了,但没有发现。直到我的助手提醒我,还有别的途径弄到□□,我们才找到了你。”
玛丽暗自点头。从毒源下手,也是后世查毒杀案常用的思路。现实破案总没有推理小说或者刑侦片那么精彩,都是跑断腿的工作。
轮到律师发言时,他表示:“侯爵感到非常遗憾。这么看来,下毒的人就是他本以为忠心耿耿的管家了。”
勒努瓦没有反驳,而是传唤了下一位证人。
他是亚眠一个赌场的老板;一见到他,侯爵的神色就不对劲了——他欠着这个赌场很多钱。
赌场老板倒是半点没有怯场。毕竟能开赌场的,没有一点背景不行。
“那天侯爵又来光顾,我‘和蔼地’劝说他还债,然而他没有在意,还执意继续,并且告诉我,他很快就会有一大笔钱了。”
观众席一片哗然,而侯爵面色苍白,浑身冒汗。
“你没有听错吗?”
“绝对没有。我相信当时我的助手也在身边,听得一清二楚。”
“也没有记错日期?”
“没有。我还清楚记得,五天之后传来侯爵夫人去世的消息,我既惊诧又不安。我虽然隐约有一番猜测,但因为听说夫人是病死的,就打消了念头。直到刚刚,看到医生所做的试验结果,我才明白,当时我那不祥的预感没有错。”
勒努瓦微笑:“我相信现在大家想到的跟你一样。”
面包店老板笑着放下了报纸。他的学徒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半个巴掌大黑乎乎的一个词堂而皇之地占了头版一大块。
“有罪!”
小学徒兴奋地趴在油墨纸上,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在国王和王后、韦蒙神父、全体观众的一致赞同下,莫普*官做出了最为公正的判决。埃佛瑞蒙德侯爵被判杀人罪行成立,即刻押往巴士底狱,终身□□——为什么不是绞刑或者砍头?”
他有些不满地咕哝。
“在审判过程中,几位科学家们发挥了英雄一般的作用,让我们一一记住他们的名字……”
还要再往下看,门口响起了一个清甜的声音:
“请问,如果我现在来还面包钱,还来得及吗?”
米娅的打扮已经焕然一新,更像是一位优雅的年轻女士了;她的脸颊丰润起来,不复当时的枯黄憔悴;她的目光神采奕奕,再没有迷茫和恐惧。
老板不由得放声大笑:“永远不晚!”
“这篇文章是谁写的?”达朗贝尔惊喜地指着一本杂志。
其中一篇标题是《□□现形记:科学离我们很近》:
“利用透镜原理的眼镜给眼睛不便者带来福音;摆动规律的发现为我们带来更准确的时间……然而,有人会说,那些都是手工艺人发明的技术,与科学家无关;甚至有人说,就算没有科学家的发现,手艺人也能凭经验摸索出这些实用的东西。是的,过去科学对技术的益处,看起来是间接的、不明显的,然而这次由法兰西最智慧的化学家和医学家的直接参与,让我们看到,原来科学离我们很近。”
他的学生、同时也是科学院院士的孔多赛看了一眼文章最后:“这里写着匿名投稿。”
“这样的文章应该再多一些。”
“这样真的好吗?”孔多赛皱了皱眉。
这位青年贵族与拉瓦锡同年,同样是少年天才,致力于数学和哲学,成为院士仅仅比达朗贝尔晚了一年,也是达朗贝尔最看重的青年才俊,属意推荐他担任科学院常务秘书;唯一的顾虑就是孔多赛涉足政治太多,同杜尔阁交好,抱持的政治观点也颇为激进。他认为应该用数理方法去研究政治问题,提倡男女平等、种族平等,还是个废奴主义者。
“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个案件毕竟只是特例,实际上我们都更偏好理论研究而不是应用方面。”孔多赛说,“我们都知道理论要对实际产生影响需要多长时间。这样提高公众对我们的期待,最终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公众期待落空,不再信任科学;二是公众对科学院施加压力,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