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阻止你改革。”玛丽声明,“甚至我认为早改比晚改要好。谁都知道,要矫正一颗树的方向,在它幼苗时更容易做到;生长得越大,它的定性就越强。”
杜尔阁有些困惑:“那么您到底怎么打算呢?”
“在完全废除专卖局之前,必须有过渡措施。在保留调控措施的情况下逐步放开市场,允许粮价上涨,但不能过高、过急。”
“如果有这样两全其美的方法,那么我必定欣然推行。”兢兢业业的财务大臣表态。他忽的想起什么,眼前一亮,“不妨这样:在规定份额内的谷物仍然由专卖局督办以低价转卖,份额外的谷物由商人自由买卖。这样一来,既开放了部分市场,又能控制粮价。”
玛丽微微一笑。转瞬之间就能够想到这个方法,杜尔阁确实是个思路开放的聪明人。
这个思路类似后世的“价格双轨制”。
改革开放时期,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时,曾对生产材料推行过这个政策,并且确实对稳定物价和促进开放都起到了作用。然而,所有政策都有弊端,双轨制也同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
不少有官方关系的商人、甚至是官员本身,设法弄到计划份额,再偷偷拿到自由市场上高价倒卖,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有时倒卖原材料获得的收益比老老实实进行生产的收益还要高。
老实说,如果不是国库吃紧,玛丽也不介意实行双轨制——正如杜尔阁所说,阵痛总是要经历的,必须有所取舍。
考虑到需要转型的只是粮食市场,而非所有领域;且主要着眼点只有巴黎一地,这就给操作留下了空间。
玛丽说:“我认为市场可以直接开放。让专卖局由督办粮食的参与者转变成纯粹的买方。向粮商购买一定量的粮食,存于仓库之中,假如市价上扬,则向市场抛售以平抑价格。也就是说,将原先的收购、运输、分配功能完全丢给市场。”
杜尔阁略一考虑,明白了玛丽的意思:这不单是个过渡政策。等到粮价稳定,仓库仍可以继续采购;库粮作为战略储备,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防备各种天灾*。
在法兰西就有过类似先例,从查理九世开始,到路易十四时期,执行了相当长时间——区别在于当时政府收购、运输、储存、发卖一手包办,花费巨大,难以为继。
“这当然也有*的机会,但监管起来比双轨制容易得多。”
“陛下……”杜尔阁为难道,“这样一来,假如我们的收购价过高,则财政负担仍然居高不下;假如收购价过低,又没有商人愿意买过国家仓库。”
“所以必须以别的方法补偿他们。”玛丽说,“酒类专卖权如何?”
杜尔阁眼睛一瞪,条件反射地摇头:“这怎么行!”
法国目前有三种商品实行国家特许专卖:盐、酒和烟草。在世界各国的发展史上,这都是很常见的。
像盐这样,为民众刚性需求、产地又集中的,很容易成为专卖对象;最初目的可能是为了保障民生,但实行后容易变成牟利手段。玛丽不想动它,是担心落到商人手中,它们会变本加厉。
至于烟草,基本来自海外进口,经营成本较高,粮商通常没有实力参与,就算拿出它的特许经营权,他们也不会感兴趣。
对酒类,就没有这番顾忌了。
“只要依照指定价格向国家仓库出售粮食,就可以拿到相应份额的专卖权。”
宋明的“开中法”就是类似政策,以粮食换盐引。
杜尔阁冷汗涔涔。他万万没想到,嘴里说着要缓缓调控的王后,迈的步子一点也不小。
得罪粮商且不说,还要同时得罪酒商?后两者的蛋糕被人分走,会有多大反弹?
“放心吧,现在他们或许会怨恨我们,但很快就会更加怨恨跟他们抢蛋糕的粮商了。当然,聪明的商人懂得放下嫌隙开始合作。”
让他们“自相残杀”?
杜尔阁思考一会儿,还是摇头:“烟草专卖权拿出来,我没有异议。但酒类专卖,我是打算尽快废除的,所以希望能不动尽量不动。”
“这并不冲突,”玛丽说,“改革要逐步进行,废除酒类专营起码也要排到几年以后吧。如果现在就更多商人加入,相当于引入了有限度的竞争,给酒商一个适应过程。等过几年粮价平稳,国家仓库可以以正常价位收购粮食,以粮换酒政策就可以废除,全面自由化了。”
杜尔阁还在犹豫。
在他的计划中,两年后就可以废除酒类专卖。但假如同粮食捆绑在一起,恐怕没有五六年都解不了。
玛丽加重砝码:“假如你同意以粮换酒的事,我可以在推广大农场制上无条件地帮助你。”
大农场制,也是重农主义的核心观点之一。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杜尔阁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了。
“我答应您,陛下。但有件事我得提醒您,即便您或许已经想到了。酒类专卖这块骨头,比谷物专卖要难啃多了。”
粮商虽然与贵族颇有联系,但总的来说,两者利益交换并不密切。法兰西以小农经济为主,粮食主要出自小佃户、小农户,贵族们很少参与买卖。
但是酒类,尤其是法国大名鼎鼎的葡萄酒,主要产自庄园,多为贵族产业。
杜尔阁做好了死磕的心理准备;王后做好了吗?
“我不打算和贵族们硬顶。至少现在不会。”玛丽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