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堇爆料的时机总是刚刚好,舒瓦瑟暗自疑心,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义警说不定是王后的爪牙。
年轻国王的质问声拉回他的注意力:
“马赛的总督是谁推荐给爷爷的?!”
难怪路易生气。法国东南部由于历史上归化较晚,一直以来不太服从中央,总是想要相对独立的特权。国王派去的总督出问题,地方上鼓噪更甚;马赛所属的艾克斯(aix)高等法院必定也在看笑话。
“是黎塞留公爵。”艾吉永低声道。
路易气势一滞。他本想发泄一番怒火,但黎塞留不只不在场,而且也已经失势,痛打落水狗不是他怠
“算了。”他不悦地说,“该怎么处理那个总督,就照惯例办吧。”
撤职、抓人、惩治、罚没等等,都是不可少的。
“由谁来接任?你们都有什么人选可以推荐吗?”
会议室略微沉默。这是一个扩展影响的好机会,理应立刻将自己的亲友或门客推荐上来;但刚刚路易已经流露想要追究连带责任的意思,这让他们都慎重了起来。假如毛毛躁躁地提出随便一个人选,最后被证明不胜任,那就弄巧成拙了。
片刻之后,莫尔帕首先开口推荐。他现在是朝中势力之首,新追随者也是最多的。
很快,艾吉永也踊跃跟进。
杜尔阁、泰雷、莫普等议政大臣也纷纷为各自的头领表态支持;也有人推出自己的人选,不过声音略显孤单。
只有舒瓦瑟尔一直沉默。
“舒瓦瑟尔公爵,你就没有推荐的人选吗?”
他清清喉咙,神态严肃地回答:“虽然我也有一位属意的人选,但现在却忍不住担心:我真的了解他吗?想一想黎塞留公爵,当初他向先王推荐的时候,想必也一心以为对方对国王忠心耿耿,谁能想到竟然会是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
艾吉永暗自冷笑。黎塞留被那个人蒙蔽、不知道他的本性?真是笑话。
“我又想到,即便我了解现在的他,又怎么敢断言自己了解将来的他呢?据我所知,有许多人,在刚刚踏上新岗位时,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等日子久了,却会因为手握权力而骄傲自满、日渐堕落,变成跟当初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众人默然,心有戚戚焉。有时你以为这是一条好狗,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心?
路易十六叹道:“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么说来,竟然是谁都不敢推荐了?”
“我们养马,总是要给它套上马具,平常也要圈养起来,否则它就会乱跑。我们教育孩子,也从不放任自由,而是用规矩和管教来约束。对我们派到地方上的总督,同样不应该毫无约束。”
舒瓦瑟尔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然而现状是,要了解地方上的情况,我们几乎只能依靠总督报告;高等法院也是一个途径,但全国只有15个高等法院,却有34个省份;而且高等法院也并不总是配合;他们只有想要提条件时才会变得喋喋不休。
“曾经各地领主贵族也是国王的耳目,但如今他们不是更愿意在凡尔赛宫为陛下服务,就是更关心音乐、诗歌、绘画,也就又少了一个了解渠道了。
“除了偶尔大着十二万分的胆子给陛下写信的平民外,竟然没有别的办法知道总督在地方上都干了什么。”
路易深思着点头。
“那么舒瓦瑟尔公爵,你想说的是派人去监视各地总督吗?”莫尔帕问。
“无论派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去,总督都可以想办法买通、甚至谋害。然而一个组织、一个机构,他们就不能轻易对付了。”
“一个新部门?”艾吉永感兴趣了。
“假如建一个新部门就只是为了监视地方官员,未免有些大材小用。我认为,可以赋予它更多的职能,包括遴选、考核、监察、提拔、降职等。”
这就是玛丽想要推进的,组建一个新部门——“吏部”、“组织部”、“人力资源部”,无论它叫什么。
假如让中国同时代、甚至是前推五百年的古人来观察法国当下制度,最惊讶的恐怕就是没有这么一个管理官员人事的专门机构了:国王一个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这自然有其内因。
欧洲中世纪的封建采邑制决定了管理地方事务的是大小领主;直到路易十四建立绝对君主制,中央政府的权力在地方上才开始发挥主要作用——早熟的中国在秦朝就完成了这种转型。
太阳王精力过人,法国疆域较小,建制初期机构精简,他一个人管理,似乎已经完全足够。
到路易十六时,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议政大臣们却无人附和,不是面露惊讶,就是眉头深锁,或者保持沉默。暗地里,他们脑子里几乎都转着同一个念头:舒瓦瑟尔的胆子未免太大!
这听起来虽然是一个健全组织的好提议,但这么些年来没有人提、或者提了却没有实行,难道是因为前人都不够聪明吗?当然不是。
而是因为这个部门是在跟君主分权。
原先官员任免全由君主一个人说了算,宠辱予夺均在一念之间;新机构成立后,这样的日子还会有吗?
所以路易十四从未想过;而路易十五即便想过,也绝不愿意实施。
艾吉永目光闪烁。
舒瓦瑟尔胆子一向很大,可从来没听说他是蠢人。这个建议看似希望不大,还很可能引起国王的忌惮,可谓吃力不讨好;但果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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