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深眼睛的干净,是因为他实在是太纯净太简单,就像浅浅一湾水滩,伸手就可以触到底。而这个青年的眼睛尽管也同样清明透彻,却像是一面水银镜子一般,倒映出世间的一切,人在其中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倒影,却完全看不到他真正的瞳眸内里,到底是怎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世界。
那青年看见夏然,眼中也露出了惊艳之色,然后目光落到她对面的赵景行身上,就变成了惊讶与高兴,立刻放下画板,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景行,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也是清透如水,明明是最轻松自然不过的打招呼,却让夏然和旁边的韩衍都吃了一惊。
尤其是韩衍,他跟着公子二十多年,除了夏然以外,还没见过一个人敢对着公子直呼其名的。但夏然也是喊赵景行的全名,而这青年却是去姓称名,语气熟稔得仿佛跟赵景行是多年的朋友。
赵景行微微一笑,语气和对方一模一样,带着一种见到旧友的欣喜之意:“快六年了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他对待一般人的时候,永远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态度,世间众生百态过眼如云烟,无形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连对下属也从未有过可以让人心生亲近的感觉,只有对夏然是一个例外。但现在,眼前这个青年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这是我的朋友。”赵景行给夏然和韩衍介绍,“墨子卿。”
夏然从来没想到赵景行这个从各方面意义上看,都已经远远超越了普通人概念的存在,居然也会有朋友,顿时换了一种眼神打量这个长发古装,在酒会上旁若无人地画画的奇怪青年。
姓墨而且又能出现在这场酒会上,应该是墨家地位较高的子弟之一。但赵景行就算是国家元首玉皇大帝也未必看得上眼,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资格当上赵景行的朋友?
“这位是我的爱人,夏然。”赵景行也给墨子卿作介绍,“这位是少师会的会长,韩衍。”
“爱人?”墨子卿根本没有像一般人一样,做了介绍之后好歹来一句“幸会”之类的客套话,而是毫不掩饰眼里对夏然的浓厚兴趣,直接就过来坐到了她的斜对面,好奇地盯着她看,“……没想到啊,你居然也能有爱人,我还以为你这个性格,注定要单一辈子的。”
他这才对着夏然伸出手,兴致盎然地:“夏小姐,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你和景行是怎么遇到,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额……”夏然握了握他的手,脑后一排黑线,要是换个人问的话,她肯定会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八卦,我的恋爱史关你屁事。但是墨子卿问出来,却一点都不让她觉得他讨厌,只觉得在他直率而坦诚的兴趣下,她也像是受到感染一般,不由自主地就收回了随便敷衍的场面话。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一群杀马特少女调戏,然后我上去来了一句‘放开那个美男,让我来’,赶跑那群杀马特,就把他给捡回家了。”
“哈哈……”墨子卿笑得前仰后合,笑声爽朗而恣意,引得周围更多的人往这边看了过来,但他视而不见,只当这些人根本不存在一般。“……景行,我好像也喜欢上你这个爱人了。”
韩衍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货是吃了几颗熊心豹子胆,敢在公子面前直接说他也喜欢上夏然了?是嫌自己活得太无聊了想去地狱逛逛么?
换了另一个人,现在大厅里早就血溅当场了,但赵景行甚至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只是带着骄傲之意地把夏然往他怀里揽了揽,仿佛墨子卿刚才说的不过是一句对夏然的高度赞美。
“那当然,我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
“然然。”墨子卿立刻就对夏然换了称呼,用纯粹的欣赏眼光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优美绝妙的汝窑瓷器,而他正跃跃欲试地想在上面描绘一道精美的纹饰,“你这么漂亮,我可不可以在你身上画幅彩绘?”
“……”夏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会有人在酒会上刚刚认识一个女生不到三分钟,她男朋友正在边上,就提出要在她身上画画这种要求吗?
韩衍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赵景行,本来以为公子还不得用念动力把墨子卿大卸八块,或者一股杀气开出来把大厅整个震塌,结果赵景行只是带着笑意对夏然说了这么一句:“子卿的画技很好,你可以让他试试。”
“……”这跟他想象中的剧情不一样!
夏然以前是学美术的,那时候还挺喜欢人体彩绘,赵景行既然意外地没发飙,她也没什么反对的,就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的酒会上,感觉有点别扭而已。
墨子卿看她同意,倒是十分意外惊喜,立刻把他刚才在画画时用的彩墨盒拿了过来,开始在夏然锁骨下方露出来的一小块地方细细描画起来。夏然看得出他的手法并不是受过专业美术训练的,但比专业者更加精湛娴熟,而且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兴致和热情。
很快,墨子卿就在她心脏的位置上完成了一幅微型彩绘。画的图案很是奇怪,是一朵已经开败的暗红色曼珠沙华,垂丝曼长的花瓣枯萎发黑,但是在那曼珠沙华的花心之中,再次生长绽放出一朵幽蓝的蔷薇,开得正盛,充满了勃勃生机。
并非一般彩绘的浓墨重彩,层层描绘,墨子卿的笔法洒脱恣意,用色也十分大胆,这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