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个撑着黑色大伞的身影消失在昏暗迷蒙的雨雾里,倚在走廊护栏上的女孩才叹了口气,掏出钥匙打开宿舍的门。已经过了11点半的熄灯时间,暗摸摸的屋里只有轻微的键盘声。程珺和王思玄小声地和凌祈打了个招呼,又专心投入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她们各自抱着新买的笔记本跟男朋友聊得火热,在插座断电的情况下,笔记本的电池可以让热恋中的男女交流延续一个多小时。
床位上隆起的空调被证明金雁翎已经早早睡下了,凌祈轻手轻脚地借着显示器的微光从衣柜里翻出浴巾和换洗衣物,掩进了浴室。
为了照顾起夜的学生,卫生间在熄灯后依然保持着电力供应,从而避免了摸黑洗冷水澡的尴尬。但精明的学工部没有留下有机可乘的插座,唯一一个热水器专用还装在接近两米半的高度,应该没哪个家伙为了通宵上网还去打这个东西的主意。
凌祈等到花洒的水流足够温热后,慢慢脱下了身上的衣物。自从变成了女子,她洗澡的频率比原来高了不少,潜意识里凌祈觉得,这副相对娇弱的身躯似乎更需要水流的清洁与安抚,像以前警队拉练时混杂着汗水泥浆几天不洗澡的情况是不可想象的。
少女闭着眼睛把自己的意识沉入幽深的识海,任温暖的水流从头顶流过发梢,再浸润过她全身白玉般的肌肤。雨夜入侵的寒气被一点点地驱散,凌祈的头脑逐渐变得清明,却反复滚动着方惜缘说的那句话:
“别尝试去挖掘太多的真相,否则赔上的不只是你这一条性命而已。”
从那时候开始,方惜缘的眼中就始终透着一丝怜悯、担忧、困扰、甚至是……畏惧。这样的眼神以前从没在那个人冷峻自信的眸子里出现过。
是怎样可怕的对手,会让他也心生畏惧呢?
亦或,是怎样的牵挂,会让他不得不心生畏惧呢?
女孩缓缓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分开水帘,现出一个模糊湿润的世界。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只想为自己的死讨回个公道,现在却身不由己地坠入一个连家庭也逃不出的漩涡,知道历史、了解未来又如何了?命运的巨大齿轮根本不会给你挣扎的机会!也许有一天,自己会跟那一意孤行的天真一起被它碾碎成铁锈色的血浆吧。
镜子里映出一个曲线玲珑的影子,凌祈呆呆地凝视着,直到水雾逐渐将之朦胧。镜中的女孩,单纯只是自己的躯壳吗?这个本该仔细呵护的姐妹,却只能跟随自己的选择一起沦入不可知的血海深渊……她愿意吗?对她公平吗?凌祈感到一阵迷茫,重新闭上眼睛,抬起头任由温水在脸上冲刷,自欺欺人地寄望这样能洗去身上的自私与罪恶。一道道水线沿着白嫩的脸颊滑落,仿佛泪流不止一般。
时间在凌祈内心不断挣扎时悄悄流逝,等她穿好睡裙走出浴室时,两个刚还在电脑前热火朝天的少女已经爬上了自己的床铺。凌祈蹑手蹑脚地把换下的衣服丢进阳台的脸盆,默默地拿起手机**就寝。刚躺下,手机突然响起一阵轻快的短信提示音,凌祈吓了一跳,赶紧把u608调成静音模式,点开了短信。
雁翎?她怎么还没睡?凌祈看对面的床位,那里隐隐有一丝光亮,看来金雁翎把手机藏在被窝里。
“你刚回来吗?”
“差不多,刚洗了个澡,准备睡觉了。你怎么还没睡?”
“要睡了,跟谁去玩了啊到这么晚?”
“没什么,去见个朋友。”
“方惜缘吗?”
凌祈眉头一蹙,犹豫了片刻,打了一句:
“不是,你不认识,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睡觉了晚安。”
金雁翎床上的微光突然就熄灭了,凌祈也回了句晚安,却没看那再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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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的球赛如约而至,老天很给面子地止住了多日的阴雨。果然如蔺繁所料,陶李蹊在周四晚上也给金雁翎发来了邀请,希望她和凌祈一起来观战,甚至还准备了最好的座位。于是3点半时,两人已经来到了东区体育馆门口。
一个穿着篮球服,扎着低位双马尾的瘦削女孩看到二女,兴奋地开始招手,金雁翎远远地回应了一下,牵起凌祈的手就快步走了过去。凌祈被拉着往前小跑,心里却在纳闷:这女孩是谁?好像在哪见过?
“雁翎你们总算来了!蔺学长和陶学长特别交代我要在这里等你们,你看太阳这么热,再不来我就要坚持不住啦!”瘦削女孩兴奋地说,顺手用护腕点了几下额头的汗珠。
“哎,陶学长没告诉我你在这等,早知道我们就早点来了!”金雁翎轻轻摸了一下瘦削女孩的头顶。
凌祈站在旁边一脸的茫然,她一时想不起这个面善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看到她迟迟不开口,瘦削女孩撅起了小嘴说:“阿祈,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我是关影啊!”
……关影?凌祈思索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那天晨练回来在走廊上碰到的粉衣女孩,那时候关影的头发因为刚起床而有些凌乱,哪里像现在这么整洁俏皮,凌祈一时没认出来也属正常。
“呃……对不起,我有点迟钝了。”凌祈摸着好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男性化的动作早就养成了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的。
“还好你没彻底忘了我,不然我肯定不带你进去!”关影又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