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宋漪
诏狱与刑部大牢不同,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监狱,卫鹤鸣提出想见宋漪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想到楚凤歌真有这样的能耐。
诏狱不比刑部大牢肮脏杂乱,却更加的戒备森严,阴暗的牢房大多空着,偶尔有关押者也都悄无声息,卫鹤鸣踩着石砖,跟随着身前的狱卒一步一步向前——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
前世身为鹤相时,它曾在这里接受过相当温和的对待,从始至终没有人对他上过一片枷锁,保留了他身为丞相最大的体面。
也保留了来自帝王的最后一分宽容。
想不到今生再一次前往诏狱,竟是为了一个前世从未相识过的朋友。
走了一柱香的功夫,隐约能听见前头牢里传来的啜泣声,那狱卒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提灯递给了卫鹤鸣,赔着笑道:“前头便是关押着宋家人的牢房了,大人估量着些时间便是。”
卫鹤鸣笑着递了个荷包过去,那狱卒却连连摇头:“大人不必如此,小的是奉王爷的命,分内之事罢了。”
卫鹤鸣却坚持将那荷包塞进了狱卒的手中:“我难不成还会同殿下说?此番劳你冒险,我心里省得。”
狱卒这才犹犹豫豫地收了,消失在了牢狱阴森森的石廊中。
卫鹤鸣放轻了脚步,缓步上前去,见那牢中关着一众宋家人,有老有少,人却不多,显然是嫡系几个,年纪最小的那个正红着眼圈,眼泪如珠子一般连串滚落,却又不敢发出声音来,瞧着可怜的很。
众人瞧见他,目光都露出几分惊讶来。
宋漪一愣,继而竟露出一个苦笑来:“又让你瞧见哥哥的倒霉相了。”
卫鹤鸣叹气:“我也想知道,为何每每见着你,你都这样落魄?”
宋漪显然没有当初鹤相那样好的待遇,身上还带着厚重的枷锁,看着样子极是辛苦,神情也颇为颓丧,只瞧见了卫鹤鸣,才面带了几分喜悦。
此情此景,也亏得他笑得出来了。
宋漪身负枷锁不便起身,卫鹤鸣便蹲下身去问他:“你怎么会跟北胡搅在一起的?”
宋漪动了动嘴唇,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卫鹤鸣低声道:“托了文瑞王。”
宋漪神色便多了三分古怪:“你们两个……罢了,你是自己问,还是替旁人来问?”
卫鹤鸣道:“自然是自己。”他此番前来,其实也是想将此事弄个清楚,也好襄助宋漪一二——无论宋家是否冤屈,卫鹤鸣总是不想瞧着宋漪入狱的。
宋漪看了他半晌,忽得一笑:“那哥哥便只跟你说实话了,也省得你在外头胡乱使力。”
卫鹤鸣瞧着他的神色,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了。
宋漪盯着他的眼缓缓道:“我就是北胡人。”
卫鹤鸣心头一凉。
“我是部落首领的独子,若是按你们的说法,我是部落的继承人。”宋漪神色认真:“我的母亲却是景朝人,我们的王一直视我父为眼中钉,父亲一直担忧他对我和母亲下手,便令我母亲将我带回景朝躲避。”
卫鹤鸣皱眉,环视了牢狱中的宋家人:“那宋家是……”
“是我父在景朝的钉子。”宋漪摇了摇头。“父亲一直有向往景朝汉学之意,只不过苦于王一直仇视景朝……罢了,说这些也无甚意义。你只要知道,你捞不出我就是了。”
卫鹤鸣抿了抿唇。
宋漪浅笑:“你还肯认我这个哥哥么?”
他是知道卫鹤鸣对北胡人的仇视的,说来奇怪,明明半大不小的孩子应该对北胡没什么印象,可卫鹤鸣在叙州闲聊之时,就曾透出过对北胡的恨意。
并不是那种被耳濡目染的恨,而是真真正正有着血仇的恨。
卫鹤鸣没有说话。
宋漪微微叹息:“我就知道,你走吧,哥哥我不怪你,只希望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你不要说出去。”
不说出去,宋家就只是勾结北胡,女眷只需降籍不需斩首,而若是此时大白于天下,宋漪的母亲只怕性命难保。
卫鹤鸣忽得问:“你当真谋刺了当今圣上么?”
宋漪摇头:“我躲藏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谋刺?”
卫鹤鸣低声道:“我信你。”
宋漪愕然片刻,继而浅笑:“多谢。”
“你不曾害过景朝人,一码归一码,我恨北胡,却无碍于结识你这个朋友。”卫鹤鸣垂首与他的目光相接。
其实早在叙州他就该有所觉察了,发酵粪便做毒物,涂在箭头用以伤人,这是北胡人的手法。
只不过宋漪长了一张极近似汉人的脸,又是宋家的公子,任谁也想不到他竟是北胡人。
卫鹤鸣极认真道:“我能力有限,未必能洗脱你,只能尽力寻找转机,你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宋漪垂下头去,轻声道:“其实不必如此,你……万事小心吧。”
卫鹤鸣点了点头,抬腿想要离开,宋漪忽的伸出手来,隔着牢栏攥住了他衣袖的一角。
“哥哥我能认识你和初时,就已经是赚了。”宋漪那张娃娃脸严肃起来有些违和,眼神却认真的很。“鹤鸣,多谢你。”
卫鹤鸣神色极为郑重:“我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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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鹤鸣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书卷,将线索一一串联,却怎么也想不到破局的法子。
权术谋略他虽有所了解,却并非他所长,更何况如今形势复杂,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