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下来,照在庭院当中,光影流动,一切都寂寥无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伊藤拍拍掌,这才抬起头来,朝神官深深一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伊藤战前笔直的腰背,现在也微微的驼了下去。目光却是越发的深沉了起来。
行礼之后,他才慢慢穿鞋,走出了这安静的分祀神社。神社门口,早就有几个大本营的参谋在等着他了。
“阁下,朝鲜徐一凡已经誓师出发,回师国内,他的电报,已经传到了北京,大本营才得到的情报…………”
伊藤博文默默点头。眼神却向西方投去,似乎在想着那个一直未曾谋面的敌手一般。他半天不说话,几个参谋也不敢说话,只是垂首等候。
“大概在明天,这份电报就要登在大清时报上面了……清人地民心士气,又会得到多少鼓舞呢?真是想不到的苦战啊…………”
伊藤博文喃喃自语,嘴角居然还有一丝微笑。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责任真重啊,两个国家,整个亚洲,未来一百年的国运……真累。真累啊……山县君,川上君,你们已经尽到了责任,可是我还没这个福气成为护国的神灵呢…………”。
再抬头的时候,他眼中已经是精光四射,再无半点笑意。
“联合舰队在哪里?”
“阁下,按照计划,今日应该已经逼近天津大沽沿海,即将展开断然的炮击!”
“征清第三军呢?”
“昨日传来通报舰送至牙山的电报,船团在本土舰队的掩护下。已经暂时锚泊牙山外海,整理船团,装载换乘小船,补充粮秣,第三军司令官陆奥宗光阁下电告,三日内,绝踏上清国山东的土地!”
“胜负手已经全部放出去了……一生悬命啊…………徐一凡。我比你了解清国上下那些人,再有一次惨败,这些人再无抵抗地勇气,因为继续战斗,就需要变革,而他们绝对是不可能变革的!你是绝对来不及了!”
同一日,天津东南大沽炮台。
这个炮台,是绝对地京师门户中的门户,立天津不过百里,离北京不到四百里。一条海河通过这里入海,顺海河而上,可以通过水系一直到北京城水关之外。
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就从这里登陆,击败了曾格林沁的守军,陆路行军,水路转运物资弹药,一直打得咸丰逃往承德,并死在那里。李鸿章执掌直隶之后,又在这里重整炮台。添置克虏伯大炮,并且驻有重兵,几十年承平下来,大沽周围也是市镇繁肆,人烟熙攘。大沽周围地港口锚地。都停着各色各样地船只,挂着洋鬼子国旗的兵船也三三两两。往来于这里。
战事起后,这里地兵又添了不少,洋鬼子号称绝对中立,这里的兵船也开走了,在大沽口一带设栈房的洋人商号洋行,都集中到了天津卫里面去,暂时停了生意。他们空出的锚位,就让给了大清自己地民船商船。东北战事急,不少那里的船都退向了这里,向辽南偷渡人和物资也需要船,一时将这里塞得慢慢的,到处都是桅杆林立,白帆张挂。大家也不是不担心鬼子会扑到这里,不过看着五个各有威风字号的炮台,还有上面黑森森的克虏伯大炮,再加上猬集在这里挺胸凸肚的兵爷们,大家又觉得,有这么多大炮,鬼子不敢来?大沽,天津,可算是天子脚下,鬼子能打到这里来?
正因为大沽口位置冲要,所以天津镇总兵罗荣光也亲自驻守到了这里,天津镇驻守的练军,大沽口本身地守军,足足有五千余人据守此地。兵虽不少,却不顶用,罗总兵每天都在为这个事情担心。
天津镇原来是北洋大臣脚下,精兵强将也不知道有多少,结果为了到朝鲜争地盘,当初叶志超将天津镇几乎所有经练练军全部调走带去朝鲜,现在早给徐一凡吞下去了。罗荣光眼下这三千练军,全是新募,安了一个荣字营的名号。这些新募的兵,多是天津吃杂巴地的混混儿,还有因为战事起后商业萧条,失业的码头苦力。营头立起来还不到一个月,这些兵能顶什么用?洋枪勉强放过一两次,试射的时候还伤了自己人。这也罢了,当兵的本地混混儿居多,这些人哪有省心的,披了这身虎皮耀武扬威,敲诈勒索,喝花酒争风吃醋,发了洋枪可了不得,打靶的时候不怎么样。但是殴斗起来却拿起洋枪连珠一样放!害得罗总兵只能先将这些枪锁起来。
五十二岁的罗荣光烦恼得直掉头发,拼命向中堂爷要顶用地兵队过来。一开始中堂还答应调,这几天却绝无消息,中堂本身也没有多少兵了,还要守威海要塞,大沽这里老炮手还调了不少走。其他同僚宽慰罗荣光,天津这个地方,多少洋鬼子在这里,鬼子敢过来么?他们也怕正牌的洋鬼子!
话是这么说,可是小鬼子真来了。怎么办?
昨天两帮平时就有旧怨的混混儿打架,还砸了大沽当地地巡检衙门,罗荣光一夜就光处理这个了。回来后烦得喝了四五斤的黄酒。中午才算醒过来,捧着脑袋只觉得头疼。
老啦…………当初才披这身虎皮当差吃粮的时候。一坛子五十斤黄酒,摆起擂台来一个人就能干一半下去!
一八九四年九月十三日的中午,天津镇总兵罗荣光醒来之后想到的就是这个。
他睡在远字号炮台收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