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轻声问:“咱们这是去哪儿?”
皇上喜欢她说咱们这个词儿。以前很少有人对他说“咱们”,哪怕是太后在后来房间笼络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说过。
他笑而不语。
谢宁小声嘟囔:“卖什么关子啊。”
她别过头去,可是没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偷偷打量他。
皇上穿着一袭青衫,虽然质料很好,可是青衫就是青衫,没镶边没有丝绣,看来就象普通人家寻常在家、出门的日常装束。头上系了一顶书生巾,连坠角都只是小小的银水滴坠。
如此寒酸……往好听了说是简朴的衣裳,谢宁还是头一回见皇上身上穿。
这一身儿衣裳能看得出都不是新做的,青衫颜色褪了大半,头巾的样式也不是现在的样式。谢宁怎么看着,觉得大舅舅也有那么一块旧的六角形头巾是这样的,起码得有十年的光景了。
“皇上这一身儿是从哪儿找出来的?”
皇上轻声说:“登基前穿的,白洪齐还真是会存东西。”
确实很会存东西!
但谢宁想了想,忍着笑意说:“那也是皇上天赋异禀,这么多年来身材都没有发福走样啊,要不这衣裳也穿不上了。”
皇上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看得谢宁面红耳赤把脸转过去才算。
他们是微服出宫,坐的车也是寻常制式,当然不可能有御驾出巡时走御道那样畅通无阻,街上人又多,在街口就堵住了。
换作一般人堵在路上怕是要急躁,但对大皇子和玉瑶公主来说,纵然车子停下不能前行,他俩也左顾右盼的一直看个不停。
大皇子很懂事,说话声音刻意压低了:“父皇,那个人是卖什么的?”
他指的那个人本来挎个篮子,篮子上还盖着块白笼布。可是路口人挤人,这人可能是怕挤坏了篮子,也可能怕有人趁乱偷摸他的东西,就把篮子顶在头上用一只手扶着。
皇上也不知道,得问外头的人。
他们车前车后那些打扮寻常的人其实都是皇上带的侍卫。这是当然的,微服归微服,护卫和人手还是要带足的。
有个留着一把胡子的中年人过去问了问,又转头回话:“主子,这人卖糖饼的。”
皇上就问车里几个人:“想尝尝吗?”
谢宁有点心动,她可有好久好久没有吃过外头的东西了,想当年嘛……
但是看了一眼大皇子,她又有些顾虑。
大皇子脾胃虚弱,平时吃东西都要以少、暖、软和清淡为主,可不敢随便给他东西吃,别说其他人不敢轻忽怠慢,就算大皇子自己也不敢随意,方尚宫可不是好惹的。
“就吃一口尝尝味,不打紧的。”
皇上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挤过去买糖饼。卖糖饼的人用长竹夹子夹了两个饼用干净的大苇叶包起来,收了钱。
糖饼递到车里来时还热乎乎的,白洪齐今天没有跟出来,递糖饼的那个侍卫十分尽职的……先从饼上捏下一块塞自己嘴里了。
谢宁第一次见到皇上用膳时有人先试膳的排场还格外吃惊,现在已经处惊不变了。
皇上笑着说:“何必这样小心。”把糖饼拿来掰了,一人分那么一小口。
其实宫里什么好吃的东西没有?吃街上的玩意儿不过是吃个新鲜而已。
大皇子和玉瑶公主一人分得一小块,也就是一小口而已,两个人吃的十分认真,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可以看出“原来外面的糖饼是这个味道”这样的想法。
前面的车子动了,他们乘的车子也开始往前挪动。
一路上他们买了好些东西。有人把菊花扎在一起,大的就是一朵单卖,小的就是两朵三朵攒起来卖,衬着墨绿的叶子,买的人可以把花插头上,也可以做别的用途。谢宁他们买了两把花,都别在马车外头了。放里面不行,花香味儿薰的大皇子不舒服。菊花还好些,大皇子其实最难的是过春天,花粉飞絮漫天飞扬,很容易就会诱发咳疾,他的住处也从不熏香。
皇上带他们从朝天门大街上穿过。说起来真是汗颜,大皇子和玉瑶公主都是京城出生长大的孩子,可是除了宫里那一庙三分地儿,他俩就连这条号称天街的京城第一街都没有见识过。
谢宁也不比他们俩强到哪里去,她进京的时候走的是西椽门,进宫走的是北边角门,在京里几年,这条朝天门大街她也是头一回来。
车子停下来,皇上笑着说:“来,咱们下车去瞧瞧。”
这是什么地方?
谢宁下车之后,掀起帷帽垂纱一角,看见了这家铺子的招牌。
“望乡楼?”
皇上拉着大皇子,抱着二皇子,谢宁拉着玉瑶公主的手进了大门。
皇上问她:“听说过这里吧?“
“听说过,说是这间茶楼很有名。”
但是她听说的时候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走进这座茶楼。
“这茶楼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她是顺口一问,可是对皇上来说,好象就没有什么事情是难得住他的,各种掌故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这茶楼东家姓甘,已经经营了三四代了。头一个盖茶楼的甘掌柜独身一人逃荒来京,赤手空拳挣下这么大一份儿家业。可这茶楼盖好之后他身子也垮了,想回乡的念头也成了空想。”
“所以茶楼才叫望乡楼?”
大皇子轻声说:“是不是有告诫子孙不要忘本的意思?”
皇上含笑夸了他一句:“我们应汿真是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