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争辩,拉美西斯的言辞,字字句句震慑人心。因此待到众臣散去后,海伦布又特意将他留下,屏退左右,王与臣,关起门来单独叙话。
必须承认,拉美西斯所提醒的长远大格局,让法老没法不动容。海伦布的心情也因此格外复杂,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一声叹息,久久过后才沉重开口:“我知道,还有一些话,是你想说却没敢说出来的,不妨今日就痛快些吧,我在听!”
拉美西斯的眼神微微一变,下意识躲避王的目光:“陛下是指什么?”
海伦布重重一哼:“到了现在还要装糊涂,对赫梯人此行真正的核心,那个阿丽娜,你确定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拉美西斯琥珀色的瞳仁划过一抹黯然悲伤,轻声一叹:“我已经说了,赫梯来使今日所言,都是实话。她……的确就是刀鞘,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痛恨战争,不愿意看到流血的人。所以,有她在,就是套在那个男人身上的约束,可以为埃及重蓄实力……争取时间,我们……没有理由不救她。”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透出哽咽。难言心口针扎的刺痛,所谓国事利益,似乎更像是借口,事实上,自从阿丽娜病重的消息传扬四方,他就再没有一夜能得安眠。只想知道,她到底病得有多重,现在境况怎么样了?远隔千里,其间横亘着两国敌对无法跨越的界限,远望天边不见影,这对他而言,无异于凌虐心灵的酷刑。
海伦布的眼神里闪过荒唐,毫不客气的质问:“真是奇怪啊,你了解凯瑟·穆尔西利或许还可以理解,对于赫梯人的阿丽娜,为什么竟也敢说得这样肯定呢?你认识她吗?了解她?你怎么会有机会了解她?”
拉美西斯不吭声,闭上眼睛,回应的只有一声透尽悲伤的低叹。
看他这个样子,海伦布的态度稍稍柔软下来,皱眉思索良久,沉吟说:“你想救她,就算纯粹出自国事利益的角度,为了埃及,我也不可能不考虑,只是……免不了还是有些担心呐,即便应赫梯所求,派出最好的医生施以援手,如果还是没能治好该怎么办?如果是尽了全力却无法改善状况,她终究还是病死了,凯瑟·穆尔西利又会作何反应?他会不会依旧把这笔账记在埃及头上?认为是我们派出的医生没有尽力,甚至是不治好却故意治坏,反过头来说是埃及害死了他的阿丽娜,也并非没有可能。总之啊,想要寻衅生事、挑动祸端,找借口还不是非常容易的事吗?”
拉美西斯急切摇头:“不!不会的!我去!由我带队奔赴哈图萨斯,一定不会产生这种误解。”
海伦布重重一哼,明知故问:“哦?这又是为什么?你能给出值得信服的理由么?”
喉咙里翻涌酸楚,拉美西斯已经再难克制:“陛下……求你!我……只想再去看看她。”
海伦布死死盯着他,眼神愤恨如火:“好啊,你终于承认了!”
拉美西斯用沉默当作回答。是的,从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是可以这样的啃噬人心。他想她啊,多想再见一面,哪怕是为此沉落地狱,付出任何代价,他……只想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怒火在烧灼,身为法老,海伦布不知道该如何言说这一刻的心情。盯着他,许久许久,竟也是第一次,发自肺腑说出属于一个王者的心声:“亚瑟尔提·拉美西斯!知道吗,你实在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忤逆的臣子,但同时,也是最出色的。你的罪责足够死上一千次,但同样,你的功绩也是放眼埃及再无一人可以相比。多少时候,灵魂都在激烈交战,我竟实在不知道,究竟是应该杀你,还是重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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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获鲁邦尼报捷信笺,凯瑟王的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他就知道,有那头狼,就必定会是比赫梯使节更有用的说服者!看起来,应该也是仔细权衡之后的结果吧?最终,埃及没有提出任何附加利益条款,据说纯粹是出于‘阿蒙拉神仁慈的感召’,已然痛快派出最好的医生队伍,携带大批珍贵药材,计算日程,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哈图萨斯了。
凯瑟王冰蓝色的瞳仁里闪烁寒光,哼,领队使节居然是拉美西斯,还真是事事皆如所料,就知道一旦成行,凭他不可能放过这种机会,必是要来亲眼看一看,也算……以解相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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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再度出使赫梯,这一次的路,拉美西斯实在走得很急,唯一的念头只想早点看见她!随着一路渐进高原,寒冷的天气也让心情更加沉重,听鲁邦尼交代病况,听同队有经验的医生说起,病重虚弱的人,好像最怕就是这种严酷的季节。据说在求援队伍远来之前,哈图萨斯的医生,已经不敢确定她是否还能熬过这个冬天……
焦急、思念,翻涌的心情催逼,拉美西斯几乎是不肯停下来,快马加鞭,竭尽所能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所谓最好的医生、德高望重,通常也都意味着年纪不小了。岁数一大把的老家伙们,这辈子第一没来过这么冷的地方、第二更没品尝过骑兵急行军的恐怖滋味,被强行扔上马背赶路不停,等到地平线上终于能看见赫梯王城的身影,一个个真是差点先行送上一条小命。
抵达哈图萨斯这一天,鲁邦尼引领,先行赴王宫觐见。拉美西斯的到来,无疑也在赫梯王庭引起震动。像议长迪特马索、狄雅歌这样,多少人皆是久闻其名,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