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读者“个乏股龚”的飘红打赏。)
宰相府内一片压抑着的悲伤情绪,人人小心翼翼,踮着脚小步快跑,连呼吸都要加以控制,好像生怕自己的气息会伤到别人。
大楚宰相殷无害奄奄一息,再高超的神医、再贵重的补药,也没办法让这具衰朽的躯体重焕生机。
妻妾垂泪、儿孙号啕,殷无害听在耳中,觉得十分聒噪,轻轻晃动手指,将长子殷措唤来,轻声说了一句话。
殷措没听清,急忙向屋子里的家人摆手,让他们收住哭泣,然后贴到父亲嘴边,仔细倾听。
“红绡儿……”殷无害费力地说出一个名字。
殷措扭头看去,名叫红绡儿的年轻女子哭得最伤心,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父亲请放心,我们自会奉养小姨娘,当成自己的母亲一样对待。”
红绡儿比殷无害的一个孙女还要小些,听到这句话,放声大哭,在其他人的严厉注视下,以手掩嘴,止住哭泣,脸憋得通红。
“回、回家……”殷无害又吐出几个字。
殷措微微一愣,以为父亲糊涂了,“父亲,这就是咱们的家。”
殷无害缓缓摇头。
殷措还是没想明白,一名老仆轻声猜道:“大人说的是江南老家吧?”
殷无害眨眼表示就是这个意思,殷措更糊涂了,“父亲为官一生,为朝廷操劳多年,子孙皆在京城出生、长大……”
殷无害剧烈地咳嗽起来,目光越显愤怒,殷措不敢再做辩解,急忙道:“回家,殷氏子孙全都回家,京城的房地通通卖掉。”
殷无害怒气消散,咳嗽也停止了,只是呼吸仍显沉重,他很想仔细解释一下殷家为何必须离京返乡,可是说话太难,众多儿孙当中,也未必有人真能理解他的话中之意,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下令。
老宰相用枯瘦如柴的手掌紧紧抠住长子的一条手臂,殷措吃痛不过,料不到垂死的老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发誓道:“殷家子孙若有留京者,必被逐出本族,永世不得再入家门。”
殷无害满意了,松开手掌,仰面喘息,好像忘了屋子里还有一群人,良久,他突然声音清晰地问道:“为什么还没人来?”
“我们都在,父亲想找谁?”殷措纳闷地问。
“宫里。”
“还、还没有,大概是不知道父亲病得这么重。”殷措撒个谎,其实是觉得宫里不可能派人来探视。
“大臣呢?”殷无害又问道。
殷家人互相看了看,殷措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才道:“父亲,朝中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谁……谁还肯来啊?”
“一个也没有?”
殷措更加尴尬,宰相将死终归是一件大事,若在平时,上门慰问的大臣能在巷子里排成长队,如今却是门庭冷落,因为宫里又换了皇帝,人人都知道,这位皇帝不是特别欣赏老宰相,殷无害即使身体健康,也很可能被换掉。
“倒是有两位,都是中书省的小官儿,我给打发走了。”按殷府的一贯标准,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值得通报一声,那两人都是中书舍人,六品小吏,没资格见宰相,殷措对他们也不熟,不记得他们与自家有过交往。
“请进来。”
“他们已经……回家啦。”
“你亲自去请。”
殷措觉得父亲越来越不正常,忍不住提醒道:“父亲,您要见的是中书监或者中书令吧,我说的是中书舍人南直劲和赵若素……”
“就是他们,去请,立刻就去……”殷无害剧烈地咳嗽起来。
殷措无法,只得让家人好好照顾父亲,他亲自舍人,路上遇到一位熟人,听说了一些事情,心惊不已,忍不住想,父亲若是这两天病故,倒是恰逢其时,再晚个四五天,可能会惹来大麻烦。
殷无害躺在床上,周围的抽泣声又一点点地冒出来,像是在试探猎物生死的兀鹫,殷无害越发烦躁,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侍妾红绡儿,让她摩挲自己的胸膛,以为能从这具年轻的身体里吸取一点活力,可他还是感到厌烦,于是将侍妾也撵走,一个人静静地躺着。
他思考自己的一生、思考大楚的江山、思考朝廷的动向,最后想到了皇帝,喃喃道:“会来的,宫里会来人的。”
中书省负责草拟圣旨,最高舍人员额不定,通常有十人,品级更低,只有正六品,如果能得到皇帝信任,这些人尚可说是位卑而权重,可这种信任自从武帝中年以来,中书省就没有得到过,省中的官吏不过是一群执笔者。
南直劲五十岁,赵若素三十来岁,一老一少,都在中书省任职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很少出现在皇帝面前,从未得到升迁,却也没有犯过错误。
宰相殷无害垂亡之际,想见的人不是同朝大员,不是宰相府的下属,偏偏是这两人,难怪长子殷措会觉得奇怪,事实上,南直劲和赵若素敢在群臣最为沉默的时候登门拜访,就已经是一件怪事,殷措当时却没有重视。
两人一请就到,更让殷措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在仆人送上茶水之后,父亲居然连他也撵出房舍人密谈。
殷无害倚在被垛上,客气地请客人喝茶,先为长子之前的怠慢道歉,然后问道:“陛下打算何时登基?”
两位中书舍人互视一眼,虽然职务、品级都一样,南直劲的资历却更老一些,在宰相面前自然由他说话,先是站起身,在宰相的示意下又坐回椅子上,屁股只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