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孺子别无选择,最早忠于他的一支军队已经到了城下,专为救皇帝而来,他不能见死不救,而且匈奴右贤王无论如何都会找借口攻城,晋城还不如迎入援军共同防守。
如果还有机会防守的话。
樊撞山与援军汇合,也陷入匈奴人的包围之中。
为了防止楚军且战且退,匈奴人改变了一贯的骑射打法,依仗人多势众,从四面八方冲进楚军队中,展开混战,尤其是扶余国士兵,专攻城门附近,宁死不退。
楚军已经没办法关闭城门,到处都是士兵,后面的人退一步,前方能退两步,再退的话,就会将敌人引进来。
这种时候,再多的计策也没有用,只能硬扛,欲退先进,非得打到匈奴人攻势稍弱,楚军才有机会退回城内。
韩孺子在城头亲自擂鼓督战,全体将士不分出身贵贱,全都在城门内列队,源源不断地向外冲,那些原本只是负责搬运土石的临时士兵,也都领取兵器,不管会不会用,更不在乎队型,也都加入战斗。
文官在城上执旗,仪卫士兵则下城待战。
就连东海王和崔腾也来到街上,与仪卫士兵站在一起,手持长枪,跟着队伍一点点往前挪进,离城门、匈奴人越来越近,城头鼓声振耳,城外杀声震天,街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几乎没人说话,只有监督的将官不停地大声叫喊。
“往前走!往前走!城池一破,所有人都会被匈奴人杀死!保护陛下!保护晋城!保护你们自己!”
东海王刚从右贤王那里侥幸逃回来,对匈奴人怕得要死,小声道:“他说得倒轻松……”
崔腾却很兴奋,他是主动请战的——在他之后,东海王不得不表个态,结果皇帝立刻同意了——早已急不可奈,恨不得一步跨到城外去,“所有人都得参战,等咱们出去,这些将军也会跟上。”
东海王发出一声古怪的嗯,他总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参战,可这种话说不出口,尤其是面对崔腾的时候,“崔家可就剩你一个儿子了。”
“不怕,大哥有个儿子,我死而无憾。”
东海王惊讶无比地看着崔腾,原为以他主动请战只是为了讨好皇帝,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一点也不像之前所认识的那个纨绔子弟。
“如果非死不可,你不想死得壮烈一点?不想为一个值得追随的皇帝去死?”崔腾看了一眼城头,从这里瞧不见皇帝,但他的目光中仍然透露出崇敬,突然对东海王说:“跟我往前走。”
“啊?”东海王恨不得钉在地上,被后面的人推着才肯前进半步。
崔腾贴在东海王耳边小声说:“仪卫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与其跟他们一块进入战场,不如去找那些真会打仗的士兵。”
仪卫士兵的个头都很高,可他们握惯了飘扬的旗帜和木制的枪戟,突然换成沉甸甸的真刀真枪,确实有点不适应。
崔腾向前挤去,东海王左右看了看,不想动,但是又觉得崔腾说得没错,既然要上战场,与经验丰富的老兵站在一起,应该更安全一些。
思忖再三、犹豫再三、自勉再三,崔腾的身影已经消失,东海王终于迈动脚步向前挤去。
一开始比较难,不仅要挤开一群高大的仪卫士兵,还要小心提防明晃晃的刀枪,可是几步之后,开始有人为他让路。
仪卫认得东海王,知道他是皇帝唯一的同父弟弟,对他表现出来的勇敢感到敬佩。
有人向东海王点头致意,东海王尴尬地挤出微笑,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法改变主意,只能往前走。
没过多久,前方的人不只让路,还伸手拉他、推他,想让东海王尽快进入战场。
士兵们怀着崇敬之心做出这样的举动,东海王心里却只想骂人,尤其是大骂崔腾,这个家伙不知挤到哪去了,没准还在他的身后。
“好样的!”有人赞道。
“你怎么不跟我一块往前走?”东海王心里回道,脸上却还是微笑以对,他不想笑,可这笑容已经僵硬,想收也收不回来。
“好男儿就该战死沙场!”又有人喊道。
“你去,我宁愿当太监。”东海王暗自回答,双腿已经麻木,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动。
“誓死保护陛下!”
“皇帝应该保护所有人。”东海王悄悄反驳,走进了城门洞,眼前一黑,很快适应,向外望去,已经能看见战场、看见浑身血迹的战士……
他不想走了,一步也不想。
城门洞里挤满了即将投入战场的士兵,数十名军官手持长盾,从两侧施加压力,由不得他们后退。
“我是东海……”刚喊出半句,门洞里的所有士兵突然同时呐喊,然后一拥而出,东海王根本没有选择,他的身份此时毫无意义,还不如手中的那杆长枪有用。
一队扶余士兵冲到了桥上,挥舞着重斧、重锤,疯狂地左右横扫,所向披靡。
东海王一开始没看到,眼前突然一亮,挡在前面的人不知哪去了,他抬起头,看到了凶神恶煞似的敌人,一下子呆住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崔腾这个混蛋撒谎!谁说老兵中间更安全的?
身为宗室子弟,东海王也学过用枪之术,这时却一点也用不上,呆呆地看着一名大汉冲过来,不躲不避。
一记重锤扫来,旁边的一名士兵举起盾牌格挡。
东海王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随后飞了起来,真是飞了起来,因为他不用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