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不只官多,豪杰也多,但是要论到消息灵通,老江湖们却都推举一位不太起眼的人物排在首位。
这人是个和尚,是个小有名气的疯僧。
光顶常年在京城内外的各处寺庙中借住,来去自由,想撵,他赖着不走,想请,他未必肯去,常常在陌生人面前口出狂言,唬人一跳,其实借着疯僧的形象四处打探并传递消息,在江湖中颇有地位。
东海王曾经间接与光顶打过交道,借助疯僧将当年的倦侯骗出京城。光顶一度召集江湖人物准备发起一次叛乱,最后关头他却选择放弃,从此退隐城内一座小庙里,也不疯了,每日正常参禅打坐,对江湖事务不闻不问。
可江湖还记得他。
东海王要在皇帝面前立一功,夜里睡觉前对王妃谭氏说:“这是个机会,真能做成的话,没准能让谭家人重回京城,给你的兄弟们写封信,让他们推荐几个靠得住的京城豪杰,帮忙抓刺客。”
“你这是让谭家人背叛天下豪杰。”谭氏冷冷地说。
东海王笑道:“从你当王妃之日起,谭家就已‘背叛’,现在还犹豫什么?谭家不想再跟陛下对抗吧?那就踏踏实实跟我一块讨好皇帝,千万别夹在中间,豪杰觉得谭家谄媚,皇帝却认为你们家心怀不轨,两边都不得益。”
谭氏其实并不反对丈夫的计划,想了一会,“用不着写信向谭家求助,京城到东海国千里迢迢,一来一往不知要多久,我给你推荐一个人,肯定能帮到你。”
“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与外面的豪杰有联系?”东海王立刻警惕起来。
谭氏掐住丈夫的痒肉,听他吃吃地笑,仍然冷冷地说:“我就算与天下豪杰人人都有联系,也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不管,我不管。”东海王讨饶,对王妃的忠贞他还是非常相信的,而且觉得除了自己大概没人能受得了谭氏的强横。
谭氏推荐的就是疯僧光顶,“他现在退出江湖了,所以你得亲自去请,哀求也好,利诱也罢,总之要争得他的帮助。”
“一个退出江湖的人,能有多大用处?”
“嘿,江湖不像朝堂,人走茶凉,光顶虽然不问江湖事,可京城欠他人情的豪杰不少,他的一句话,比你找十位豪杰还好用。光顶欠谭家人情,他这人很讲交情,你以谭家的名义去,他肯定会帮忙。”
“好吧,我去见他。”东海王打个哈欠要睡。
谭氏推了丈夫一下,“等会,你给我分析一下宫里的情况:皇后现在毫无反抗,虽然我早料到会是如此,可她放弃得也太彻底了一些,跟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崔家也变得老实了,崔宏顶着太傅和大将军的名号,却几乎是赋闲在家。其她嫔妃只争一件事,看谁能先给皇帝生个儿子,可是争得也不激烈,轮流去倦侯府侍寝,全看运气如何。慈宁太后也比我预料得要安静,除了与几位大臣偶有书信来往,别的事情都不管。”
“你觉得后宫太安静了?”
“对啊,两位太后都不喜欢崔家,难道不应该斗得死去活来吗?”
王妃也有向自己讨教的时候,东海王有点得意,“这还不简单,一切的关键都在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身上。”
“嗯?”
“崔家需要皇后生个嫡子以巩固地位,如果是嫡长子当然更好。第一位生儿子的嫔妃必然会被封为贵妃,立刻高人一等。至于慈宁太后,她仍然觉得陛下的位置不够稳当,所以不敢太放肆,也盼着皇帝能尽快生个儿子、多生几个儿子。所以你看着吧,皇帝长子诞生,既是大喜之日,也是开斗之时。”
“嗯。”谭氏觉得丈夫说得很有道理,又推推他,“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快点生个儿子?”。
东海王一下子不困了,转身道:“咱们可以尝试,但是绝——对——不——能在皇帝之前生儿子。”
东海王自知地位不稳,稍有变化就会引起包括皇帝在内许多人的怀疑。
“哼。”谭氏背对丈夫。
东海王笑呵呵地说:“咱们可以先生个女儿啊。”
次日上午,东海王带着谭氏的一封亲笔信去见疯僧光顶。
小庙藏身于南城的陋巷里,一名谭家的奴仆带路,仍然绕了几圈才找到入口。
庙里就一间正殿,供着一尊弥勒像,布满了灰尘,原先的庙主不知所踪,光顶一个人住在里面,隔几天出去乞食一次,平时就在佛像前静坐,白日不关门,夜里不点灯,寒风萧瑟,他却仍穿夏日的单衣,从来不换。
东海王让仆人等在外面,自己走进去,站在门口,正好挡住阳光,于是往旁边让了让,总算能看清光顶的模样,于是笑道:“禅师别来无恙?”
光顶虽然不那么疯癫了,行为还残留几分怪异,只睁一目,斜睨来者,“我不是禅师,你也不是东海王。”
“呵呵,是啊,你退隐庙中,我也退隐了,退隐到朝堂,意思都是一样的。”
“你来找我,说明咱们的意思不一样。”
“这么会打机锋,还说自己不是禅师?”东海王取出王妃的信,递给光顶。
光顶仍然不睁另一目,也不起身,伸手接过,没有打开,而是放在鼻孔处嗅了两下,“王妃可还好?”
东海王脸色微红,“你这个疯和尚,根本没有改过自新嘛。”
光顶随手撕掉手中的信,“整个京城,自以为凭一封信就能让我帮忙的人,只有王妃,她生长在谭家,如同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