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金纯忠由塞外带回来一位皇子,打乱了宫中的诸多安排。
他是从北边来的,因此被称为“北皇子”,慈宁太后听说后极不高兴,因为她曾经多次或派人或写信向金垂朵询问是否有子嗣,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就在她瞩意于庆皇子,已经视其为太子的时候,却突然冒出来一位皇长子。
慈宁太后觉得这是有意为之,没准是匈奴人的阴谋,可是在仔细看过北皇子之后,她叹息一声,“他和孺子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样。”
慈宁太后接纳了北皇子,一开始养在身边,很快就向皇帝抱怨:“我终于明白金贵妃的用意了,她故意将皇子留在塞外,先将他变成匈奴人,再送回大楚,等他长大,必然心向匈奴。瞧瞧他,除了容貌相似,哪里还像是皇室子孙?顿顿要吃肉,才几岁,就偷着喝酒,甚至爬上慈宁宫房顶,说是宫里太憋闷,他要到高处放松一下,这是小孩子能做出的事情、说出的话吗?”
韩孺子微笑以对,劝母亲将北皇子交给皇后抚养。
皇后很有耐心,看得也很紧,她不得不如此,孺君公主就是个淘气的主儿,来了一位更淘气的哥哥,互相鼓励,更加无法无天。
后宫嫔妃又为皇帝生下几个儿女,年纪尚幼,只有惠贵妃生下的庆皇子和淑妃生下的邓皇子,年龄稍长,成为受欺负的主要对象,偏偏他们总来找北皇子和孺君公主玩耍,挨打了就向祖母和母亲哭诉。
皇后头痛不已,经常为一对儿女道歉,有时候她出面也没用,就只能将麻烦交给皇帝。
“母亲为什么要将我送回来?”北皇子生硬地问。
韩孺子轻轻抚摸儿子的头顶,“你也不算小了,应该能明白一些道理,告诉你也无妨。你母亲将你送回来,是因为觉得匈奴那边不安全。”
北皇子扭头看向黑暗中的父亲,“大单于和大阏氏最喜欢我了,在那边没人敢多说我一句,怎么会不安全呢?”
六七岁的孩子正是似懂非懂的时候,韩孺子发现很难用几句话将事情解释清楚,本想敷衍过去,以后再说,可是北皇子语气中的不信任,让他改变了主意。
“等等,朕让人掌灯,详细对你说。”
“嗯。”
一名宫女进屋点燃蜡烛,韩孺子亲自铺纸研墨,正要动笔,扭头看到门口露出一颗小脑袋,“进来。”
孺君公主蹦蹦跳跳地扑向父亲,抱住他的一条腿,“不怪大哥哥,是庆皇子和邓皇子先捣乱。”
韩孺子微笑道:“朕不怪任何人,但是朕希望你们听道理。”
兄妹二人同时点头。
韩孺子在纸画了一条横线,“这是长城,当然,真正的长城没这么直,意思一下吧。北边是匈奴,南边是大楚,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打仗,持续了上千年。”
“为什么要打仗呢?肯定是匈奴先捣乱。”孺君公主道。
北皇子很喜欢这个妹妹,在这件事却有不同想法,“匈奴人不会捣乱,他们只在受欺负的时候才反抗。”
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韩孺子没有斥责,说道:“打仗的原因已经不重要,既然开打,每一方都想打赢,对不对?”
兄妹二人又同时点头,孺君公主向北皇子悄悄做个鬼怪,表示不服气。
韩孺子在横线左端又画一条竖线,说:“西方是神鬼大单于。”
“他是坏蛋。”北皇子马上道。
“最大的坏蛋。”孺君公主补充道。
两人年纪虽小,却都对神鬼大单于入侵大楚一事印象深刻。
“嗯,他是坏蛋,最终还是被打败了。”
“被父皇带兵打败的。”孺君公主抢着说。
“父皇见过神鬼大单于吗?”北皇子问。
“差一点就见着了。”韩孺子在竖线顶端画了一个小圆圈,“神鬼大单于战败逃亡,朕在这里追上他,正要动手将他除掉的时候,匈奴人出现,将他保护起来,然后放走了。”
“匈奴人真坏。”孺君公主恼怒地说。
北皇子瞪了妹妹一眼,问道:“我在匈奴的时候,大家都说神鬼大单于如何如何坏,干嘛要将他放走?”
“因为匈奴人更害怕大楚,他们担心只剩下自己以后,更不是大楚的对手,于是放走神鬼大单于,给大楚增加一个敌人。”
“匈奴人果然坏。”孺君公主盯着北皇子说,他们两人玩得很好,却也经常吵架。
北皇子皱眉嘟嘴,似乎不太相信父皇的话。
“有话就说。”韩孺子道。
“匈奴人都说,大楚害怕匈奴。”
韩孺子笑了一声,“你从北边来,见过一些城镇,你说说,是匈奴人多,还是大楚人多。”
“大楚人多。”北皇子不得不承认,随舅舅一路南下路过诸城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多人挤在一起。
“匈奴繁华,还是大楚繁华?”
“也是大楚。”北皇子喃喃道。
孺君公主又抢道:“大楚强盛,才能占据好地方,匈奴不强,只能待在塞外,所以匈奴害怕大楚。”
北皇子无言以对,眉头皱得更紧。
所谓强弱当然没有这么简单,韩孺子却不想对孩子说得太细,“楚强,匈奴弱,所以匈奴需要帮手,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放走神鬼大单于。”
“匈奴与大楚不能和好吗?”北皇子问道,语气软了下来。
“这正是你母亲的想法,匈奴人放走神鬼大单于,她不同意,与匈奴大单于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