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即便是曾经贵为天子的倦侯也不能例外,回府的路上,他的队伍被拦住了。
作为一名只有俸禄没有封地的侯爵,他的随从队伍实在是过于庞大了,骁骑卫二十名、礼部仪卫十名、京兆尹衙役三十名、巡城司官兵三十名、不知哪些部司派来的随从二十多名,加在一起超过百人,比进京朝拜的诸侯王排场还要大些。
就是这样一支队伍,居然遇见了拦路讨赏的一群人。
北军的涣散在京城臭名昭著,朝廷的历次权力斗争中极少见到他们的身影,酒肆妓坊倒是经常能见到他们大呼小叫。
前天夜里,他们帮倦侯撵走了一批闹事者,当时安静离去,这时却来讨要酒钱。
事实上,他们已经喝醉了,又是笑又是哭,有站在路中间的,有躺在地上耍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群穿着盔甲的乞丐。
“武帝若是在世,早将他们砍头示众。”府丞恨恨地说,武帝之后,大楚连换几个皇帝,都没来得及处置北军。
“好啦,谁都知道,北军如此涣散,就是武帝种下的祸根,就算不敬,我也敢这么说。”府尉说,他只是一名末流小吏,说话时反而大胆一些。
前去应对讨赏者的杨奉匆匆跑回来,一脸的狼狈不堪,“我管不了,这帮家伙简直就是无赖,前晚保护倦侯的也根本不是这些人,他们就是打着北军的旗号来讹人的。我是太监,主内,两位是府丞、府尉,主外,没错吧?”
两人不得已,只好接下这份不讨好的差事。
对北军兵痞的最有效手段就是乱棍打散,府尉心中已有打算,骁骑卫地位高,他支使不动,而且得留下保护倦侯,于是招呼其它几支队伍,去前方击退讨赏者。
府丞留下,一个劲儿地摇头,感叹今不如昔,“北军从前也就在城外折腾,如今竟然闹进城里了,真是……哼哼。”
杨奉眼府尉等人走远,来到车前,掀开帘子,对里面说:“来吧。”
韩孺子立刻跳了出来。
府丞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拦住,“倦侯,您是千金之体,别跟一群士兵见识,马上咱们就能出发。”
杨奉挡在中间,“不能大意,谁知道北军里有没有人心怀鬼胎,没准这是布下的陷阱,请倦侯上马,由骁骑卫保护绕路回府。”
杨奉的话似乎有理,府丞一愣神的工夫,倦侯已经跳上杨奉的马,对二十名骁骑卫说:“你们奉命保护我,现在,跟我走吧。”
这些骁骑卫亲眼见到中郎将大人对倦侯毕恭毕敬,哪有半点怀疑,立刻齐声称是,调转马头,要与倦侯一块另寻它路。
府丞这时候觉得不对劲儿了,回头望去,府尉正率人在前路上驱赶北军,大占优势,很快就能获胜,但是想要阻止倦侯却来不及。
“倦侯稍等……我跟您一块……”
杨奉将府丞拦腰抱住,笑道:“这里离侯府没有多远,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府丞还在挣扎,韩孺子已经带着骁骑卫跑出一段距离,向南拐入一条小巷。
韩孺子根本不认路,远远望见守在街角的蔡兴海,心中稍安,知道杨奉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蔡兴海翻身上马,在前面带路。
皇宫宿卫分为八营,共同特点是衣甲鲜明,骁骑卫全是镀金甲,手持一丈多长的枪戟,极为醒目,街上的人老远就让出通道。
华实巷离皇宫太近,疏影巷已是崔家的地盘,蔡兴海将众人带入佛衣巷,途中忽快忽慢,有意控制速度,直到一名北军骑士迎面跑来,向他挥手,蔡兴海开始全速前进。
韩孺子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蔡兴海若是引他入彀,自己这回可是难逃一劫,母亲告诫他不要相信任何人,出宫以来,他却已经接二连三相信了许多人。
这念头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韩孺子很清楚,要做事就得冒险、就得借助他人的力量,疑心太重只会令他成为无权无势的“孤家寡人”。
佛衣巷很窄,勉强能容下两匹马并驾齐驱,一支十余人的队伍正走在其中,若非事前得知,谁也想不到废后就在其中。
队伍中的人大都步行,韩孺子惊讶地看到了两辆马车。
蔡兴海在前面冲散了步行的随从,大声道:“后面的车跟上!”
随从中有胆子大的,“你是何人?不知道这车里……”
“当然知道,倒是你不认得我们吗?”蔡兴海转身指向正在驶来的骑士。
那人认得骁骑卫的服装,却不认得倦侯,茫然道:“我们是奉宫里的命令……”
蔡兴海跟杨奉一样,深谙虚张声势的门道,嘴里吆喝着,挥舞马鞭,像撵jī_jī一样将步行随从驱散,看了看两辆马车,对车夫说:“都跟我走!”
韩孺子赶到,跳下马,跑到第一辆马车前,掀帘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正是崔小君,惊喜地冲他叫了一声。
时间紧迫,韩孺子冲她点点头,放下帘子,重新上马,仍由蔡兴海带路,驰向百王巷,忘了对骁骑卫说一声只带一辆马车。
这二十名骁骑卫是正式的宿卫士兵,与那些挂名者不可同日而语,心中有疑惑也不会表露出来,上司说过要听从倦侯的命令,他们就一个字也不会多问,很自觉地分为两队,将两辆马车护在中间。
车夫是宫里派出来的,只管赶车,反正是跟随骁骑卫,出事也与自己无关,于是赶车紧跟,一步也不落后。
拦车、消失,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