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读者“一脚踢到石”、“he”的飘红打赏。)
崔家娘子军敢于直闯废帝府邸是有底气的,底气来自于被崔家一手抚养长大的东海王,他几乎板上钉钉即将成为新皇帝,突然间噩耗传来,继位者竟然另有其人,底气瞬间被抽得一干二净。
崔家老君一辈子养尊处优,从来没受过如此之大的打击,盯着孙子崔胜看了好一会,“你再说一遍。”
“我听说太后已经选立新皇帝,很受大臣的欢迎。”
老君说发怒就发怒,抡起手掌狠狠打了崔胜一把掌,“胡说八道、扰乱军心,光是听说,你确认了吗?太后不立桓帝的儿子,还想立谁?”
崔胜捂着脸,“好吧,我再东海王已经被送出宫……”
老君猛然转身,对倦侯怒目而视,“你在半路上劫走了我的孙女……”
“您的孙女是倦侯夫人,这里也是她的家。”韩孺子看了一眼杨奉,补充道:“没错,东海王就在府中。”
此言一出,崔家人大哗,既然东海王不在宫里,那新皇帝肯定不是他了。
老君呆呆地站了一会,突然向后仰倒,崔胜和一群妇人及时扶住,崔胜刚挨过打,对祖母却十分孝顺,向韩孺子吼道:“老君要是出了事,崔家跟你没完!”
韩孺子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这名老妇也是小君的祖母,他不能见死不救,于是道:“扶到后面去吧。”
韩孺子带路,太监们让开,众妇人扶着老君去二进院里的正厅,崔胜本想跟着进去,被母亲拉住,恍然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转身向府外跑去,他得尽快将形势打探清楚。
前院清静了,官兵们面面相觑,对崔家娘子军从此印象深刻,府尉从房间里走出来,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可是很快就生出更大的忧虑:大楚又有新皇帝了,倦侯前途未卜,自己可千万不要受连累。
正厅里,妇人们七手八脚地照顾老君,跟来的几名男仆一个也没敢进来,都在门外逡巡。
韩孺子趁乱将杨奉拽到一边,指着老君低声说:“我知道我要学许多东西,可是连这个也要学习?”
“撒泼老妇猛如三军,倦侯久居内宅,好不容易出来,什么都应该见识一下。”
韩孺子无言以对,可是总觉得不对,杨奉微笑道:“倦侯学国史的时候,可听过和帝与太后的记载?”
“和帝在太后病榻前封几个舅舅为侯?听过。”
杨奉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韩孺子明白他的意思,可是觉得自己的母亲既温柔又聪明,绝不会像崔家老君一样撒泼,何况他也没有舅舅。
老君悠悠醒来,忘了身处何方,也忘了孙女,颤声道:“我的好外孙呢?他是不是当皇帝了?”
没人敢回答,老君目光扫过,最后落在远处的韩孺子身上,恶狠狠地说:“又是你,从出生开始,你就在破坏东海王的运势,一直到现在,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死?”
韩孺子心中大怒,可是一想到杨奉的话,他将这次经历当成考验,上前几步,笑着说:“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总之要让他先受苦,东海王运势不好,是因为他受的苦还不够多吧。”
老君挺身要站起来,刚离开椅子又坐下了,捂着心口说:“这个小子要气死我了,打他,狠狠地打他。”
众妇人嗯嗯了几声,谁也不动,只有一名妇人小声提醒道:“老君,这里不是崔府……”
老君一股火无处发泄,抬手扇了妇人一巴掌,“我又没糊涂,用你告诉我!”
妇人捂脸讪讪退下,老君再次盯着韩孺子,说话语气柔和了一些,“这么说我的外孙也在你府里,说吧,你要怎样才将他放出来?”
“放出来?我倒想知道东海王怎样才肯走出来。”
老君再度竖起眉毛,门外这时跑进来一个人,扑到老君膝下,抱着她的腿,又哭又闹,老君也是心肝、宝贝地一个劲儿叫。
东海王的马车就停在外面,他被吓坏了,听说崔家来人也不敢出来,直到确定真的没有危险之后才跑出来见外祖母。
韩孺子不得不承认,就这么一会,他的见识真的增加不少,他也在母亲面前撒娇,可是非常克制,从来没像东海王这样号啕大哭过,不过他觉得东海王的脾气跟老君还真是匹配,不明白东海王之前为何从来没提起过这位外祖母。
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妇人刚刚还噤若寒蝉,现在竟然都陪着抹眼泪,一个个哭得情真意切,连崔小君的母亲也不例外。
处处皆有朝堂,眼前这一幕与皇宫和勤政殿何其相似。
韩孺子向杨奉微点下头,表示自己真的学到一些东西。
杨奉好像没有注意到倦侯的动作,兀自沉思,韩孺子小声问:“你猜出新帝是谁了?”
“我有一点猜测,可我不知道太后是怎么做到的。”
韩孺子正要再问,那边的东海王终于停止哭闹,起身擦干眼泪,转身说道:“韩孺子,咱们都被太后骗了,她抛弃桓帝的两个儿子另立新君,你和我得携手对付她。”
老君泪水还没擦干,一手抓着外孙的手腕,脸上带着近乎崇拜的微笑,抬头仰视,显然非常以外孙为荣。
韩孺子摇头,“谢谢,无论谁当皇帝,我都会老老实实在这里当倦侯,本来做皇帝就不是我的愿望,现在更没有这个想法了。我这里还没安顿好,不能招待客人,请诸位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