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天宁三年,深冬,风雪未歇。
大雪连下三日,整座宫城一派寂静,巡夜的军队踏雪而过不留声响,大红金纹宫灯隐在风雪之中,灯火几许摇曳。
雪夜孤寂冷清,红梅寂静,却也不及西边宣景太极殿。
太极殿内,油灯,素衣,古卷。
一人坐在床榻,素手执书,垂眸细看,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睫毛覆下一层阴影。
门被推开,风雪卷了梅花飘进殿内。进来的人乌眸凤眼,长眉入鬓,手中一灯如豆,他走近将手中灯火放在桌上,灯火交相辉映,殿内顿时亮堂起来。
那人走至榻边,垂眸凝视他片刻,低声道:“今日亥时,张远道被人于府邸鸩杀,你可知道?”
榻上的人低着头,对男人的话置若罔闻。
男人墨色的瞳孔越发深沉,凌厉一闪而过,语气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冰冷:“在这太极殿里不问外事,都能搅得京城一团糟,朕是不是该好好奖赏你?顾南,顾知还,顾太傅?!”
一句话终于让榻上的人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一双眼眸比琉璃还要淡:“若是陛下怕了,烦请陛下放臣出京,否则,只要顾知还在这京城一天,今后这样的事,恐怕还远远不能够。”
话音刚落,下巴便被狠狠扼住了,年轻帝王眼眸深处尽是愤怒:“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离开我?顾知还,你还有没有心?”
一句话情绪内敛,居然连朕都忘记了用。
这些却并不能让榻上的太傅动容,他对上眼前帝王的眼,清淡的眸中隐约有了恨意:“我没有心,我没有心?!昭徳帝!殷承安!你处心积虑灭掉京西十三营时有没有心?!你步步筹谋让你唯一的胞弟远赴沙场有去无回时有没有心?!你把我关在这太极殿里日夜羞辱的时候,有没有心?!”
说到最后,声音凄厉犹如杜鹃啼血。
听着他的话,大启最年轻的帝王眼眸有些红:“你做这些,就是为了给承修报仇对不对?一开始的是谁呢?是了,是夏远,到现在,夏远死了,周铭死了,张远道也死了,下一个呢?下一个你想杀掉的,是不是就是我?”
顾南闭上眼睛,什么都没说,像是默认了。
殷承安眼眸中的赤色愈发深厚,沉默一会儿,连着说了几声好,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毕露。
“你现在是不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待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难受?”殷承安咬牙开口,突然伸手把榻上人手中的书抽过扔到一边,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手,俯身压了上去。
察觉到殷承安的意图,顾南瞳孔猛地一缩:“殷承安,我教你帝王道十年,你便如此折辱于我?!”
“折辱?”殷承安低声笑起来,“既然你当是如此,那就是折辱便是……反正,你也够恨我了。”
说罢,所有的声音都被炙热的吻覆上,须臾间,衣物便被丢到床下。顾南被迫承受他的动作,把头深深埋进被褥,大殿中间放了炭炉,地龙烧得正旺,可依旧觉得心里一片冰冷。
无论是顾南,还是殷承安。
一阵剧痛,顾南抓着被角的手紧紧握起,指甲刺进皮肉,沾染了被褥。
一时间,偌大的太极殿内只剩下水声和炭炉燃烧的噼啪声。
外面风雪声依旧,梅花被风卷入雪地,像是洒在白纸上的鲜血,触目惊心。
在这样冰凉的夜里,两个人的身子以最亲密的姿势贴着,也没有感觉到丝毫温暖。
顾南茫然睁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殷承安俯身抱着他,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处,声音低沉沙哑,比外面的浓浓夜色还要绝望。
“十年,十年了,十年情意你都不愿留下,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顾知还,你可当真知还?”
说到最后几个字,殷承安的声音已经轻到快要听不见,顾南嘴角轻轻一扯,闭上了眼睛。
身后年轻君主的动作依旧在继续,一下一下,于他而言都是煎熬和折磨。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初春,他第一次见到殷承安,单薄的少年站在梅树下努力维持着佯装出来的淡漠,模样倔强而脆弱。
那时候殷承安还没登上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殷承修也还没死,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他们于树下对弈煮茶,春光明媚干净。
可是后来呢?顾南想。
后来,七年筹谋运作,他把殷承安推上了至尊的位置,也就是那一年,殷承修战死沙场,太极殿桃花枯死,哪怕后来移植来了新的,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可顾知还的一颗心,早在三年前的夜里,便再也寻不得归处了。
“……带感啊。”哟哈盯着眼前的卷轴,摇着尾巴感叹。
顾南沉默着把卷轴收回去,视线环视一圈看到墙上的挂剑,起身摘下来就往脖颈处放。
哈士奇毛骨悚然:“宿主!你要干什么?!”
“反正迟早是个死,不如我现在就动手。”顾南冷笑:“太傅顾南顾知还,无双谷弟子,十三岁为皇五子殷承修太傅,七年筹谋把一个无权无势受人白眼的皇子推上皇位……你先别说我有没有人家那智商,就说说刚才卷轴上面的东西,这不存心要我死么?”
“好歹是智力值为八的汉子,宿主你能有点出息么?”哈士奇叹气。
顾南懒得理他,握在剑柄上的手一用力,然后特别绝望的看到剑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