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冠侯跪在邹秀荣身边,拿起纸钱,向火盆里投去“你去睡吧。你不睡,福满也睡不安稳,她可是我赵家未来儿媳妇,把她困坏了,我不答应。二哥这里,有我就好了。再加上敬慈这个小女婿,也足以应付。”
邹秀荣不知所以,恩了一声,却没有动。
只听赵冠侯又道:“二哥,咱们几个津门结拜时,就属你最阔。后来大家各走不同的路,我们几个吃刀枪饭,干的是杀人害命的勾当。你安心修铁路搞实业,在我们几人里,积福最多,也最有长寿相。没想到,居然是你先走了。福满这个孩子很好,我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你在天堂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她。你过去最看不上的,就是安福系,这次,我就把安福系连根拔起,免得你在上头,也不安心。”
原本精神恍惚的邹秀荣忽然激动地抓住赵冠侯的手臂“老四,你不能胡来!如果思远在,肯定会阻止你。今年年成不好,河南、陕西都闹了大饥荒,陕西赤地千里,人已经开始吃人。我们山东虽然靠着水利修的好,收成不至于那么差,但整体经济也是入不敷出。这个时候,我们要做的是救灾,安置难民,不是去打仗。再说这不是简单的你和段芝泉打,是挑衅共合法统。你过去打仗,总能找到出兵的借口,这次师出无名,先就理亏。我说过,你是我的弟弟,也是我的亲人,不能看着你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这个仗,绝对不能打。”
“嫂子,你啊,真是的。让我说你什么好?”赵冠侯摇摇头,“你拿我当成个好人看,其实,我和那些督军,没有什么区别。我可以救难民,那是在我自己有余力的时候,救救灾,帮帮人,这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我自己都吃不饱了,我凭什么要去帮别人?难民也好,饥荒也好,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的兄长被人杀了,有人不肯卖我面子,这个仗又怎么能不打?所以,你要好好的休息,调养好身体,好看着我怎么给二哥洗刷名望,又怎么把那些人的头砍下来,给二哥祭奠亡灵。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想太多,二哥希望你过的幸福,而不是这么早就到天堂去陪他。他那种人呢,到哪里都闲不住,我猜,他现在一定在天堂修铁路,你现在去,他又怎么干活。我让凤喜熬了汤,快去喝。这里有我就好了。”
邹秀荣道:“你……你肯定有其他办法报仇的,嫂子知道,你的手段很多,手下能人也多。就算想要复仇,也可以通过其他手段,不需要打仗。”
“没错,如果单纯是要杀徐又铮,我有的是办法。但是给他一枪,或是用炸蛋,这未免太便宜他了。小徐最在乎的,不是自己的命,他这个人是疯的,根本不怕死。他在意的,是安福系的利益,是把段芝泉扶上至尊宝座,是要搞掉天下督军,让皖系一统天下。他喜欢权力,我就让安福系失去权力,从此滚下正直舞台,再别想当总统。他经略边防军,我就把他的边防军打个稀烂,这才叫报复。你既然拿我当弟弟,我也拿你当姐姐,做弟弟的要说一句,姐姐,快去睡觉,否则,你整个人,就要垮了!”
半是劝半是赶,把邹秀荣赶出灵堂,赵冠侯看着孟思远的遗像,自言自语道:“小徐始终不明白,这两年,我跟共合打打闹闹,但却不真正翻脸。一是因为有二哥,二是因为二嫂总在拦着我。现在,他亲手打碎了牢笼,就要承担后果。既然小徐杀了共合的好人,我就让他知道一下,共合的坏人是个什么样子!”
次日清晨,更大规模的祭奠仪式开始,大批的学生及工人,在大帅府外排成长龙,赶着来给孟思远鞠躬。赵冠侯、曹仲昆则带着兵,将汪士珍一行送上列车。人不等到车站,忽然有一名勤务兵飞也似跑来,面色惶急
“大帅,不好了!柳太太在医院……自杀了!留下遗书,说是要追随孟总长,去做夫妻。”
又是一个人死了?汪士珍心知不妙,只好看向赵冠侯。见他面色不怒不嗔,却不知做何想。
“自杀?可惜,她太冲动了。她现在自杀,又怎么看的到罪魁祸首,得到什么收场?聘老,麻烦你带话回去,我二哥怎么死的,大家心里有数。过去台面下交手,台上一团和气,现在,我要掀台了。山东,河北,江苏,已经决定总辞职。从现在开始,除非段芝泉下台,徐又铮到山东领罪,否则不会有火车开到京城。至于京城百姓新知故友,愿意来山东的,留在京城等着饿死的,我也爱莫能助。”
车轮滚滚,汽笛长鸣,火车驶出车站,汪士珍隔着车窗,看着站台上密密麻麻的士兵,长叹一声“这大概就是气数吧?本以为可以尽量挽回,没想到,还是变成现在这样,竟是再无转圜余地。”
殷盛道:“聘卿,我跟你打个赌,京城里现在比山东还热闹。段芝泉或许想和,小扇子绝对不肯。不管你交涉办的怎么样,该打,还是会打。听我一句劝,赶紧找个租界躲躲,把家产都存到洋人银行里,图个安全。这一战胜负难料,但是你犯不上为歪鼻子卖命,他过于信任小扇子,为了小扇子卖命,不值啊。难道你这个参谋长,还真想为他出谋划策,跟鲁军较量?”
汪士珍沉默无语,过了好一阵,才忽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今年,好象也是闰八月吧?闰八月,动刀兵,上次闰八月是闹拳,这回,还不知道要闹什么。这该死的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