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觉得恼怒,侥幸,痛恨,可惜,又或是无奈,怜悯?
恼怒,是恼怒于净涪不放过苏千媚,还是恼怒于苏千媚非要惹上净涪?
侥幸,是因为净涪已经入了佛门,不再是魔门的天圣魔君,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戒律所束缚的净涪必定得留苏千媚一命?
这种种情绪,以及种种因由,相互搅合纠缠,别说是外人,便连左天行自己都分不清楚。
这一场擂台赛,左天行的对手正是岑双华。
左天行在擂台上走神,岑双华也不急,他只将一把大弓抱在怀里,目光虔诚地来回巡视。
哪怕他在走上擂台看见他这一场擂台赛的对手是天剑宗的左天行,又看见和苏千媚落在同一处擂台上的那人是妙音寺的净涪的那一刻,心里头也是嘀咕不已,只觉散修一脉和道、佛、魔三门比起来简直可怜至极。可这会儿抱着怀中大弓,岑双华心中杂念一扫而空,眼中心底只有这一把大弓。除了这一把大弓外,再无一人,堪称专注。
哪怕将左天行的表情全都收入眼底,净涪又如何会在意左天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只看了左天行一眼后,便将视线落定在苏千媚身上。然而苏千媚却觉得,哪怕净涪的视线就在她的身上,他也绝对没有将她看在眼里。
苏千媚心头怒气翻滚,面上却绽放出了她最为清丽动人的微笑。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目光带着微不可察的娇媚在净涪身上上下梭巡。
净涪脸上那一道细小的微笑早已消失,平静自若的面上表情俱无,只有一道清湛湛的目光望向苏千媚所在的方向。
苏千媚等了半日,等到她都觉得自己脸皮开始僵硬了,净涪却仍旧没有任何动作。
苏千媚心中恼怒,但在这万人瞩目的擂台上,她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顾忌。是以她只是微微地晃了晃脑袋,佯装自如地收回视线,甚至还撇了撇嘴角,自言自语一般道:“这小和尚真是太无趣了,明明我们小时候是见过的啊......”
见过?是指他抓捕齐以安的那一次么?那他们是真的见过。
净涪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眼底闪过的一丝嘲讽。
苏千媚自己唱着独角戏也不觉得尴尬,嘀咕完了那么一句后,她终于站直了身体,双手合十,严肃而正经地向着净涪弯腰行了一礼。
“医家门下弟子苏千媚,见过净涪师兄。”
医家虽然归属于散修一脉,但同属正道,再加上医家一脉自来和佛门药王院的僧侣来往频繁,易一针与妙音寺药王院的那些清字辈长老们时常也以师兄弟称呼,苏千媚作为医家门下弟子,称呼净涪一声师兄确实可以。但如果较真起来,苏千媚要叫净涪一声师兄是绝对不够格的。
净涪是什么人?他在妙音寺皈依,入的是藏经阁,和药王院那边隔着不小的距离。再说,他在度牒上记载的上师是天静寺的清恒上师,真要从清恒上师那边论的话,净涪也能算是天静寺的弟子。
易一针自己与妙音寺药王院的长老禅师只是药道和药理上的交流往来,其实并没什么私交,而哪怕是易一针的弟子,苏千媚也是女子,她和那些长老禅师们的关系就更摇远。
对于苏千媚的这个称呼,净涪只是合十弯腰还了一礼,外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应了还是没应。
倒是身在下方万竹城的清沐禅师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就对着苏千媚皱了皱眉,待看到净涪面色不改完全不为所动后,他的眉关才松了开来。
旁人见了,或许会觉得清沐禅师反应太大,但妙潭、妙理、妙空、妙定、妙安五寺镇守禅师却觉得理解。
哪怕再是天资出众,净涪沙弥现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岁,正是青年慕艾的时候,如果被这个妙龄绝色的女子勾动凡心,引动红尘浊念,那问题就大了。
可不单是净涪,便连仍站在擂台上不住往净涪和苏千媚这边擂台望来完全顾不上自己对手的左天行,却都不觉得苏千媚能有这个能耐。
那可是净涪啊,曾经是魔门天圣魔君皇甫成的净涪啊!不说现在的这个尚且青涩稚嫩的苏千媚,便是上辈子那一个魅惑天下倾倒众生凭借一人媚术覆灭整个苏家的苏千媚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他多看一眼的那个皇甫成。
倒是苏千媚,左天行看着苏千媚的作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本以为,这一辈子拜入医家脱离了天魔宗的苏千媚能够一身自由骄傲地昂首行走正道。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待到坐在清净竹棚里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兄长动作的程沛终于察觉到清净竹棚里的情况不对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杨姝已经重新整理了表情,脸上再度挂起了那一抹标准又大气的微笑。
杨姝察觉到程沛投注在她身上的诡异目光,手指再度用力搅动衣袖,却也转头迎上了程沛的目光。她礼貌地一个点头后,又温声询问道:“怎么了吗?”
程沛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连连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
杨姝似乎没有发现程沛的不对,她又笑了一下,重新将目光落在那一十六个擂台上。
然而这一回,她并没有去看左天行,而是像程沛一样,专心而细致地看着净涪动作。
到底距离得远了,左天行全然没有察觉到杨姝的变化,他只是无声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苏千媚